上电视做检讨 

    四川省郫县的两位政府官员，一位是郫县卫生局局长，一位是郫县粮食局局长，他们在 郫县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是这样两个人现在却要上电视向全县老百姓做检讨。这条消息成了郫县的一条爆炸性新闻。

　　今年5月27日晚上，四川省郫县的很多群众在电视上看到了一个节目预告，预告在新闻节目后将播出一个特别节目——两个局长要上电视作检讨，这在郫县还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大家都锁定频道，等着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晚上8点，郫县电视台的特别节目《服务与监督》开始了。

　　曾志强在节目中的话：“我真诚的向大家致歉，郑重承诺……”

　　曾志强，郫县卫生局局长，他承认这件事给郫县的对外形象摸了黑，在社会上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曾志强在节目中说：“此事集中暴露出了行业风气不正，甚至以权谋私……。”

　　在检讨中，曾志强同时还宣布了县委的处理决定，免去当事人—卫生执法监督所所长孙麟的职务，调离卫生执法监督所。

　　徐昭华，郫县粮食局局长，他检讨是因为前不久在县纪委一次检查中，粮食局的一位副局长被发现上班时间在茶楼下棋。

　　徐昭华在节目说：“我对这一事件的发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请县委给我处分。”

　　两位局长检讨的特别节目持续了10分钟。除了在电视上进行检讨之外，他们的检讨还全文刊登在了郫县的报纸上，报纸还专门配发了“整治投资软环境必须出重拳”的述评，述评中将这些损害郫县投资环境和形象的官员和部门称为“老百姓眼中的高衙内，投资者心目中的拦路虎”。

　　两位局长上电视检讨，不仅在郫县是第一次，在全国的其他地方也从没听说过。那么，他们究竟犯了什么样的过失要上电视公开做检讨呢？要说清楚这件事，还得先从一条短信开始说起。

　　今年5月15日，卫生局局长曾志强被县主要领导叫到了办公室，怒气冲冲的领导把手机递给了曾志强让他看一条短信。发短信的是郫县刚刚引进的项目——维珍饮料有限公司，他们投诉卫生局下属的卫生执法监督所人为设卡、不给他们办理卫生许可证。这让曾志强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今年县里的大项目，投资额高达3亿元人民币。同时这个投诉也让曾志强感到很意外，因为这个项目他曾经亲自交待过卫生执法监督所所长孙麟要赶快办理。

　　但是在接下来的9天时间里，维珍公司的人到卫生执法监督所跑了16趟，卫生许可证就是没有办下来，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尽管记者多次努力，但是始终没有见到已经被免职的当事人孙麟，而另一位当事人维珍公司也拒绝了记者的采访要求，记者找到了现在主持卫生执法监督所工作的副所长张晓琳。

　　她向记者讲述了事情的原因：厂家坚持许可证的经营范围一栏填写范围较大的“水基调味饮料生产、销售”，而孙麟坚持只能填“水基调味饮料”中的一种“碳酸饮料的生产、销售”，9天时间里，双方僵持不下。

　　5月16日，也就是曾志强被县领导叫去谈话的第二天，县外贸局的一把手局长亲自带着维珍公司的人来到了曾志强的办公室办理卫生许可证，曾志强又叫来了孙麟，但是孙麟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他告诉曾志强，这样办是违反国家规定的，踩了红线。而曾志强的意见是，哪怕是站在红线上也要快办。两个人针锋相对，身为下属的孙麟转身下楼，给曾志强打了一份维珍公司许可证经营范围如何填写的请示报告，意思很明白：你是上级，要办，可以，但是你要签字，出了问题你负责。面对倔强的下属，曾志强只能签上自己的名字，维珍公司终于拿到了卫生许可证。但是事情还没有就此结束，两天后他得知，县委常委会专门开会，决定免去孙麟卫生执法监督所所长职务。

　　记者采访时，郫县卫生局的不少人都说，孙麟是一个坚持原则的人。但我们的记者在查询了相关法律法规之后，却发现目前国家对碳酸饮料和水基饮料的卫生许可并没有明确的规定，所以说孙麟坚持的其实是一个很模糊的原则。对郫县来说，如果在这一条上争论不休，显然会影响到招商引资的进度。

　　说完孙麟，我们再来说一说另外一个被免职的干部，郫县粮食局的副局长王远文。今年4月8日，郫县纪委、监察局、公安局等部门组成的联合督察组对全县的茶楼进行拉网式突击检查，检查是否有机关干部有上班时间在茶楼娱乐。将近3点钟的时候，检查组来到了县城东大街的一个茶楼，看到了一辆车号为川AW6928的富康车。

　　郫县纪委李德辉：“我们发现这个车是粮食局的公车。”

　　检查组当即进入茶楼，在2楼的一个包间见到了郫县计划发展局调研员何绍伟，和粮食局副局长王远文。

　　李德辉：“在以前的督察中从没发生过这种事情。”

　　结果是已经退二线的何绍伟被行政记过，而王远文却被免去了粮食局副局长的职务。

　　像王远文这样上班时间开小差，在四川有一种流行的说法，叫不在状态。其实，像王远文这样下棋的事情，搁在以前可以说算不了什么，而像孙麟这样因为对政策法规认识不同，卡住项目，似乎更不能算是什么过错。但是现在，他们两个人都丢了官，他们的上司还要公开做检讨。对这样的处理决定，他们两个人能心服口服吗？

　　王远文被免职后，本该继续上班等待县里的工作安排，但因为身体原因，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有再来上班，经过多次努力，记者终于见到了他。

　　王远文说：“将近42岁了，奋斗了这么多年当上副局长很不容易，付出很多，我确实很后悔。”

　　王远文告诉记者，因为孩子每天在学校吃午饭、妻子在单位吃午饭，他就经常中午到那家茶楼吃盒饭，然后休息一会上班，那天正好遇到老棋友何绍伟，两人就下了起来，不知不觉过了上班时间，没想到正好遇上了检查组，虽然很担心，但是王远文却没有想到后果这么严重。

　　王远文说：“当时想不通，为什么下一盘棋就处理这么重。”

　　而对王远文被免职，他单位的同事怎么看呢？

　　同事A：“不好说。”

　　同事B：“不方便说。”

　　同事C：“处理太重。”

　　在谈到王远文平时的工作能力和为人时，他们都给与了很高的评价。

　　和王远文相比，对孙麟的处分引起的争议更大。然而，我们记者虽然多次努力，但始终没能见到孙麟听听他本人的想法，我们只能从他的同事那里了解到他的一些情况。

 
张晓琳说：“他在闭门思过。”

　　同事刘斌说：“我请他吃了顿饭，他没说什么。”　

　　但是刘斌觉得，这个处理重了一点。

　　孙麟被免职后，所里的工作现在由张晓琳主持，他也和刘斌持相同的观点。

　　张晓琳说：“我非常痛心，这样处理一个干部，我觉得还是比较重，他责任心比较强。”

　　张晓琳拿来了去年成都市下发的一份《关于开展食品卫生许可证专项治理的紧急通知》，通知强调，相应卫生标准和生产卫生规范要逐一清理审核，对不符合卫生许可条件的食品生产经营企业一律不得发放卫生许可证。

　　张晓琳：“在这两年里从上倒下不断发文，所以我们现在希望尽可能细化。”

　　而维珍公司报来的材料中确实只有碳酸饮料的生产配方。

　　张晓琳：“按严格要求来说，保证食品卫生安全孙麟没有错。”

　　但是张晓琳同时也表示，虽然国家和省市有关部门要求严格发放卫生许可证，但是都是通过下文的方式，提一些要求，并没有具体的文件来规范，新的规范还正在征求意见中，要等到7月1号才开始实施，因此按照老的惯例满足企业的要求也不算错。在这种情况下张晓琳对孙麟坚持与领导对着干很不理解。

　　张晓琳说：“如果是我，肯定执行，要顾全大局。”

　　记者了解到，孙麟一直觉得自己没错，县委副书记王良清告诉记者，在处理决定公布前，孙麟曾专门到他办公室来找他，和他理论了两个多小时。由于新的规范还在征求意见阶段，孙麟当然拿不出依据。那么，孙麟自己设线的原因究竟是什么？他在办证的过程中，究竟有没有涉及个人私利呢？郫县纪委和卫生局随后对孙麟进行了调查。

　　县纪委和县卫生局通过进一步调查了解到，很多企业对卫生执法监督所的意见都很大。这样的企业有10多家，由于办不到卫生许可证，这些企业的生产经营大受影响。

　　张晓琳：“按照国家有关的法律法规，办不到卫生许可证就办不到营业执照，办不到营业执照银行就不能开账户，不能开账户资金就过不来，这就存在实际工作和我们法律法规抵触的地方。”

　　而记者了解到，这些企业确实没有达到颁发卫生许可证先建设、后办证的要求，孙麟坚持不办证并没有错，而且调查组也没有发现孙麟有违纪的问题。但是是不是坚持原则就一定对呢？

　　张晓琳说：“我们都在反省自己过去的工作中为什么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现在我们说到的这个卡尺事件，都在用国家法律法规这把尺子去量企业。”

　　曾志强说：“有的企业在我们给他办了许可证之后，进行生产的过程当中再逐步加以规范，没有必要去硬套框框，为什么说思想不解放。”

　　目前，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孙麟是在故意为难企业。按照传统的观点，孙麟似乎是一个有责任心的好干部。可是站在郫县全局的角度来看，县领导认为孙麟的服务意识还不够。对孙麟和王远文的处理，在郫县一石激起了千层浪。而当他们的上级领导为此上电视做检讨的时候，争论又升级了。

　　孙麟和王远文为了一点小小的过失，就丢掉了乌纱帽，他们一开始觉得自己挺冤的。可还有人觉得比他们更冤，这就是他们二人的顶头上司，郫县卫生局局长曾志强和粮食局局长徐昭华。5月18日晚上，曾志强接到了县委副书记王良清的电话，要求他做好准备，上媒体进行公开检讨，刚接到电话时，曾志强表示自己感到很委屈。

　　曾志强说：“给县委也检讨了，该处理也处理了，为什么还要上电视，觉得小题大做。”

　　同时接到通知的粮食局局长徐招华对这一决定，也感到很意外，两位局长上电视公开道歉，一时间在郫县成了机关干部中的热点，很多机关干部议论纷纷。

　　县委副书记王良清：“有的说过激了，觉得不该上电视，认为面子上过不去。”

　　而和一些机关干部不同的是，很多当地的群众对领导上电视检讨的做法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对于各部门的一把手来说，上电视做检讨似乎有点小题大做了。但对老百姓来说，这种形式的监督应该说是件好事情。我们也在网上搜索了一下相关媒体对此事的报道，大家的观点也是分为两派，有的击掌叫好，有的说这是走形式。郫县的相关领导一再对记者表示，他们这么做目的非常单纯，就是想借此来转变政府作风。电视检讨后这个目的达到了吗？

　　记者在郫县采访期间，恰好遇到卫生局召开作风整治大会，会议上卫生执法监督管理所的副所长张晓琳再一次代表该所上台作检讨。

　　张晓琳说：“我所仍有个别人员服务意识淡薄，特别是对我们的服务对象出现了吃、拿、卡、要的情况，非常令人痛心。”

　　曾志强：“我们的压力确实很大，因为其他的县区都是龙争虎跃，大家都争先恐后的招商引资，形势很严峻、稍纵即逝，所以这决不是领导小题大做。”

　　二两位局长上电视检讨以及两位干部被免职产生的震动也开始显现：在郫县粮食局，离下班时间只有不到半个小时了，但是记者看到大家仍然都在岗位上；在郫县政务中心，记者在大厅里看到，工作人员正在给来办手续的人耐心的解释着什么。

　　从5月27日到现在，半个多月时间过去了，郫县再没有政府官员上电视做检讨。这项政策是否会坚持下去？以后是否会出现县级领导也上电视做检讨？如果以后做检讨的官员多了，从老百姓到政府官员都习以为常了，电视检讨的效果是否会打折扣？对于这项新的制度，可能还有很多的疑问，最终还要靠实践来解答。

　　主编：张凯华　　记者：孟庆海　　摄像：樊金峰　　编辑：向华

　　CCTV-2《经济半小时》首播时间：21：30重播时间：(次日)12：40、16：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