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动人口第一村实地调查
狭窄的街道,杂货摊、小饭馆、理发店鳞次栉比,不同口音的人们在叫卖、聊天、行走———这里是朝阳区崔各庄乡善各庄村,一个3.6平方公里的典型的城乡接合部村落。
“我们村常住人口是1391,而流动人口已经达到3万人,
相当于当地人口的20倍。
”村主任马海波反复强调着这个倍数。他说,善各庄在朝阳区号称“流动人口第一村”,甚至就是在全北京,这个村也能算流动人口极度密集了。
对于马海波和善各庄村委会,流动人口多成了最头痛的问题。他们向记者透露,善各庄正在酝酿实行善意的“社区式”半封闭管理。
村委会面临“经济危机”
村委会正在经历着经济上的困窘。“我已经两个月没领工资了。”马海波说。
马海波告诉记者,多年来,善各庄通过把土地出租给企业或外地农民,以此来维持集体经济,而今,已经基本上没有可租的土地了。另一方面,流动人口大量增加,村里为管理日益膨胀的人口而支出的费用在迅速地增长。
“拿卫生费来说,外地人多,垃圾也多,就按3万人算,每人一天产生1.5公斤的垃圾,每天就是45吨,运走一吨垃圾的费用是25元。仅卫生费,一年村里要支出将近60万元,再加上人员工资30多万元,总共得花个上百万元。”
在水费问题上他们也面临着同样的苦恼。马海波粗略地算了一笔账:泵是22千瓦的,5眼井全天24小时供水,就要2000多元。
“这些钱都是村里面出的。”马海波说,“再这样下去,非把我们村拖垮不可。”
管理费蒸发了
“水费收不上来。”马海波说,“我们也想过装水表,但老井的管道已经30多年了,没法装,而且,老百姓肯定有意见。水都吃不上,洗菜做饭都不能保证,还收水费?”类似的,村委会对于收取卫生费一样感到困难重重。
可是,记者调查发现,在善各庄村租房的多数外地人都表示,每月要向村里交15元的管理费,而这管理费实际上就是指水费和卫生费。有的是直接交到村里的,有的是直接交给房东了,有的是在租房时已与房东达成协议,管理费已包含在房租之中。
“实际上,这部分费用被村民截流了。村民与租房者形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他们会保护外来人口。” 马海波说。
一位村民透露:“我们家本来一个月该交300元管理费,但我就给他们20元。”
酝酿“社区式管理”
“今年又比去年增加了至少5000人,而且现在还在增长中。来广营还在拆迁,又过来了一大批。”
崔各庄乡流动人口管理办公室主任靳士勤告知,外来人口的增加正在日益逼近他们的心理底线。
“不管不行了,村委会压力太大。”马海波告诉记者,他已经下定决心,准备在年底之前在善各庄实行“社区式”的半封闭管理。
“这样做有两个目的,一是保居民安全,把入室盗窃数量降下来,二是把水费和卫生费收上来。”马海波说。
他陈述了拟订管理措施:“成立外地人管理办公室,聘请保安来负责收费,外地人水费和卫生费都交了,就给他发个证,凭证出入。要在主要的路口都设上岗亭,对外来人口出入进行检查。”他同时说明,保安检查时要彬彬有礼。
“还有,就是不交费就掐电,‘震撼’一下。”马海波说,他计划分三步实施:第一步,先从村外村、大杂院开始,收取费用,不交就掐电;第二步,同样的管理拓展到村里;第三步,以上步骤实行两个月以后,村上设治安岗亭,对出入的外来人口进行检查。
“社区式管理”将内外有别
在马海波和村委会所设想的“社区式”管理模式中,检查的对象不包括本村人口,同时,本村村民也不必交水费和卫生费。
“本地人不用交水费和卫生费,这是我们村的村民待遇。”马海波说,“现在的一切都是我们村里人创造的,我们打的每一眼井,修的每一条路都有本村村民的贡献,外来人口没有为我们做出这些贡献,他们不是我们集体经济的成员。”
马海波粗略估算,就水费和卫生费这两项,至少每月能收上来15万,一年可以达到100多万元。
■善各庄·用水
随时面临没水喝
原来,全村就一眼井,供水一点没问题。现在,打了5眼井,24小时供水,仍然供不上
“白天洗澡?洗不了。”联防队的几位老师傅有很多话要说,“人多,水供不上。离井近点的人家还好吃水,要是离井远了,家里就得用自备井了。白天用水紧张,很多人家都要半夜起来抽水。”
租房住在村东头的一位外地女孩告诉记者,平时水就不大,但洗菜做饭还不受影响。“多接一会就行了。”她说,“星期天用水人多了,就可能停水。”
“1987年的时候,全村就一眼井,供水一点没问题。现在,5眼井全天24小时供水,可仍然供不上。”马海波说,“这种情况维持个一两年顶了天了!我们随时都在担心断水。目前外地人还在不断地来。”
此外,水井和管道可能发生的损坏问题。主管水电的村委会成员马彦介绍,现在村里的5眼井中有3眼井需要更新,有两眼井的水位急剧下降,再过两年恐怕就抽不上水了,并且,坏的管道越来越多,春节过后到现在,花了将近10万元了。
■善各庄·评点
善各庄反映也典型矛盾
善各庄村的这种情况,反映了北京的一些城乡接合部的村镇在管理上的不足,从中可以看出,他们目前的管理是处于一种准瘫痪状态。
村委会把矛盾归结为外地人,这是没有道理的。30000外地人口的到来,固然增加了管理的成本,但更为该村村民带来了财富,即使是村委会成员,或许他们也有房子在出租,也同样因外地人的到来而受益。
过于严厉的管理方式是在特定的条件下采取的不得已的管理方法,如果用于日常管理,其结果可想而知。其实,真正应该管理的是本村村民,管出租房子的人。外地人交纳了房租和管理费,应该有权利享受村里提供的用电、用水、卫生等方面的服务。
■善各庄·治安
3万人口仅4个协管员
据村委会提供的信息,该村治安案件中,被盗案最多,其中又以钻窗入室盗窃居多。外来人口既是作案比较集中的人群,同时也是被侵害的主要群体。
崔各庄乡流动人口管理办公室主任靳士勤介绍,全乡共有32个民警,要负责包括善各庄在内的8个自然村的治安,“这么多外地人口,根本管不过来。本村的村民还有村规民约可以约束,但对于流动人口来说,村规民约起不了作用。他们不是这个村的人呀!”
乡里没有足够的警力,村里同样没有力量管理。“现在村里3万流动人口,仅有4个协管员,负责查查暂住证什么的,哪查得过来呀?”马海波说。他说,村里还有一支32人组成的护村队,但实际上村里就是通过这种途径解决一些人员的就业问题,基本起不到管理的作用。
■善各庄·生存
“房租收入是工资的3倍”
善各庄的电工师傅王德全学着别人的样子,盖了一些小平房,出租给外地人。
“我一个月出租房屋的收入有2000多块,是我工资的3倍。”王师傅说,“我们全家就是靠房租维持生活呢。”他还告诉记者,村里有的人家出租房屋,1个月能收入一两万。马海波介绍,平均每户农民出租房屋的收入,达到1年1万元是不成问题的,全村每年出租房屋的收入大约在几百万元。
据村民分析,来善各庄租房的外地人急剧增多的原因有三个:
一是由于善各庄位于城乡接合部,吸引了很多选择在城里工作在近郊居住的外地人,尤其近年望京地区发展起来,外地人向外疏散到善各庄一带。
二是房租便宜。记者随机采访了村里一些租房者,发现房租最便宜的有每月七八十元的小屋,一间普通平房的出租价格在每月150-200元之间,临街的门脸房价格在四五百元之间。
三是善各庄交通比较方便,多辆公共汽车可以直达,而且距离望京城铁不是很远。
■善各庄·评点
善各庄反映出典型矛盾
善各庄的情况,非常典型地反映了城市发展过程中人口与资源、人口与发展的矛盾。可以说,它是北京的一个缩影。通过它,我们可以看到,任何一个村镇、地区和城市的发展都是在一定的人口规模限度之内的。
善各庄处于一种两难的境地,一方面,它得益于外地人的到来,通过租房牟利,可以说外地人是他们的衣食父母;另一方面,过多的流动人口又制约了本村的发展,成为其沉重的负担。村委会在压力之下想要进行管理,我认为他们是有勇气的。毕竟,管总比不管要好。
德谟克里特曾说,智慧有三果,一是思虑周到,二是语言得当,三是行为公正。如果善各庄能做到这三个方面,他们也就找到了管理的智慧了。
文并摄/本报记者 刘淑清
编辑:林彦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