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位搬家,请了个搬家公司帮忙。 别看平时办公时不觉得东西有多少,真要搬家了,每个办公室都堆得满满当当的:文件柜,衣橱,写字台,复印机,沙发……个个都是庞然大物,要是不请搬家公司,真不知道怎么办。
上午八点半,搬家公司的两辆大货
车到了。车刚一停稳,从后面的闷罐里跳下十几个民工,年纪大的四五十岁,年纪小的二十左右,都穿着公司统一发的天蓝色的制服,外面套了件脏得不像样子的军大衣。有的人的裤子比较长,裤腿拖着地面,连踩带蹭,裤腿脚都磨出了毛边,有的头发打着绺,身上东一块西一块满是油渍。让我暗暗吃惊的是,我原以为干这种重体力活的都是彪形大汉,壮硕无比,想象中总觉得还会满脸的络腮胡子,可看看眼前的这些人,个头不高,块头不大,有一两个似乎比我还要瘦弱。这么累的活计,这么重的东西,我开始为他们担心了。 他们倒是不多话,到了办公室就按照指挥干起活来。有一个民工,年纪比我还小,完完全全还是个孩子。他是宁夏人,两腮挂着两酡高原红,手背裂着血口子。攀谈间,小宁夏去扛那个两米多高的铁皮文件柜。他先把柜子推到墙边,蹲下来,弯下背,把一只手塞进柜角下面,另一只手扶着柜子中央靠下的地方,然后让我搭了把手,将柜子慢慢地抬离地面,腿渐渐地由弓形打开站直,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那文件柜和他发育不完全的身体相比如山一般,我看到他站起来后微微地晃了晃,将柜子一面贴了墙才稳住。定了定神,他往电梯走去,从后面看我只看到横躺着的文件柜下两条细细的腿在交替移动。
转眼到了中午,趁着搬家公司的车拉走一趟还没回来的当口,我去食堂吃了午饭。车一回来,他们又干了起来。我问他们吃了午饭没有,他们说吃过了,经理买了几斤饼,刚才在车上分着吃了。然后,小宁夏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问有没有水喝。我这才想起来他们一上午都没有喝水,赶紧将他们让进凌乱不堪的办公室,找了几个一次性杯子,从还未来得及搬走的饮水机里接了热水递给他们。叫他们坐,他们不肯和我一起坐沙发,而是很局促地坐在会议桌的边上;我要给他们续杯,他们也坚决不肯,而是自己去饮水机接凉水喝。
下午五点,同事们都下班走了,留下我一个人收尾。最后一批东西搬上车后,我松了一口气。司机叫我坐在前边的驾驶室中,其余的人都钻进了货厢。货厢没有窗子,门一关里面就黑咕隆咚了。这么多人摸黑挤在家具中间颠簸四十多分钟,会不会憋闷,会不会晕车?他们每天干这种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却连三餐都保证不了,他们的身体能透支多久?一个月六百元的工资,还要寄钱给乡下老家,要怎样精打细算才能在北京这个高消费城市生活下去?他们也是父母的娇儿,也有炽热的情感,在这灯红酒绿的都市里,哪里是他们的家?
搬家结束了。我望着搬家公司的货车绝尘而去,又在萧瑟的寒风中立了良久。我不知道他们晚上又要忙到多久才能吃上口热饭,喝上口热水,我不知道他们夜晚会不会梦到家乡的庄稼地,土坯房里的妻儿老小。想必他们的肩膀刚开始也同我们一般细嫩吧,在一次次挥汗如雨的搬运中,肩膀破了皮,结了茧,一点一点地担起艰辛,担起家庭,担起一家人对微薄却又饱满的幸福生活的憧憬和向往。
永远不要厌恶泥土,泥土是芬芳的,因为它种植出的粮食是香甜的;永远不要鄙视汗水,汗水是宝贵的,因为它创造出的财富是无价的;永远不要嫌弃民工,他们是我们的兄弟姐妹,因为劳动是伟大的。 姬皓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