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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神风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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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和平饭店 |
   无须隐讳,我们国人中的一群,六十年前做过为
侵略者“效驰驱”之事。但历史细节的奇诡,仍令后人无法想像。日后当我走过上海外滩那座著名的尖顶大厦,一个古怪的名词将会从地底浮升:神鹫歌演奏会。    “神鹫”者,二战末期日本的自杀式飞机。
   1945年3月5日下午5时,上海外滩华懋饭店(今和平饭店)宾客熙攘。镁光灯前,那位“伥传媒”《申报》总编辑陈彬騄出现了。他宣布,“去年冬天,敌美在太平洋蠢动以来,盟邦陆军航空部队,以一人一机一舰主义,组织神风特别攻击队”,鉴于此种神风精神,有宣传广大之必要,有在后方各种工作上推动之必要,1944年12月特公开征求“神鹫赞美歌词”,应征者非常踊跃……当天举行的,正是应征歌曲的音乐会。
   陈彬騄说,远在670年前,元兵由蒙古袭击日本,忽起狂风,将元朝兵船吹倒海中,元兵10万之众,生还仅三人,当时日本名之为“神风”。“神风特别攻击队”的名称由此而来。
   对这种自杀式攻击,日本舰队报道部部长松岛在致辞时赞誉:“从天际出以降魔之利剑,使敌寒心,获致必中必杀之效果……”他甚至把“日军勇士以身殉国之忠烈精神”,比作“孔子所谓杀身成仁的爱国精神”!
   致辞毕,演唱开始。报章称,“歌声雄伟,听者动容”。第一首歌由日本著名作曲家服部良一指挥。指挥第二首的,是“神鹫歌”的谱曲者,一位著名的中国音乐家。
   请原谅我隐去了他的名字。我没有勇气秉笔直书。我,我的友人,我们的长辈,太多的人熟悉和喜爱他谱写的流行歌曲。那是一个时代的标志性音色,曾是苦难中的一丝安慰,寒夜里的些许暖意。“文革”时它们曾作为“靡靡之音”遭到封禁,却似禁果,更刺激起我辈少年人的神往。特别是,我还知道他饥饿年代死于深山的悲惨故事。
   在整理这一则旧闻时,我找到这位音乐家的纪念网站,一首复一首,听那些耳熟能详的老歌。60年了。今天,你就是想躲,都躲不开那些无所不在的妙曼旋律。泪水模糊了网页上的一切。我不知道该如何直面历史的真实,直面真实的残酷。我试图寻找一切可能的解释:当年他是被逼迫的,甚至是恐怖的逼迫。他不能不屈从,去违心地写“神鹫歌”,否则就有杀身之祸。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神鹫歌演奏会”的那一幕:他走上台,扬手,乐起———
   神风神风兮我武维扬百战百胜兮太平洋美虏束手兮战力强威加天南兮黄人之光神鹫振翼兮每发必中摧枯拉朽兮战血红协力同心兮海陆空健儿身手兮个个英雄
   有人会说这是艺术被强暴的故事。但能宽恕一切吗?演奏会上,日本官员松岛说“神风精神”是中日两国的民族性。此言大谬。我们没有这样的“民族性”。这块土地,并不盛产“神鹫”,并不盛产杀身成仁的武士(虽不是没有)。摘自《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