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陈逸飞先生是因为他的画。 记得是15年前的一个春天的午后。那一天正下着迷蒙的细雨。我们走进一家画廊。赫然就看到了那个吹长笛的金发女人。我立刻就迷上了如此优雅的画面。那是令人难以拒绝的一种美。浓重而又沉静的。给你很多的思绪。我们当即就买下了那幅画。用当
时来说很昂贵的价钱。 这幅画便被悬挂在墙壁上,从此就有了一个永恒的浓重而忧伤的所在。这幅画所带给我的冲击不仅是视觉上的,因为它几乎影响了我日后的创作。以为从此我的语言所要讲述的,就应该是画中吹长笛的那个女人的故事。从此便开始关注陈逸飞先生的每一幅画作。从《西厢待月》,到《玉堂春暖》,到《浔阳遗韵》,总是喜欢的。
真正见到陈逸飞先生是在去年秋天。那一次我们陪美国朋友来上海观看F1比赛。而到上海便必然会去新天地,而到了新天地也就自然要去陈逸飞先生的“逸飞之家”。从前我已经几次来过这里,对店中的艺术品也总是情有独钟。当我们刚刚走进“逸飞之家”,陈先生竟然从楼梯上走下来。是那么神奇地,甚至令人不可思议地,我们终于和陈先生面对面了。那一刻陈先生和美国朋友尽情地交谈着。他认真地倾听着,高兴地微笑着。他是那么温文尔雅,谦和善良,甚至是轻松而闲适的。
然后在4月10日的晚上就听到了陈先生谢世的消息。那么令人惊异地,不敢相信的,那一次我们难过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描述。只是长久地停留在网上。只是找出与陈先生相关的所有物品,那些他的画册,他的光盘,那些他的照片,来缅怀他。
后来在人们的一片叹息声中,得知陈先生竟是谢幕于他正在导演的电影《理发师》中。尽管我们并不了然这个一波三折的电影是怎样的故事,但是陈先生在其间所倾注的心血乃至于最终的生命,却是可想而知的。于是《理发师》是否完成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陈先生已经将他的满腔热血,毫无保留地浸透在了他的每一个完美的镜头中。
于是人们开始感慨,“可惜”、“何苦”这样的惋惜之声不绝于耳。人们都说陈先生不该如此无视疾病,甚至无视生命,艺术就那么重要吗?乃至要付出如此生命的代价?
是的,陈先生早已功成名就,蜚声四海,何苦还要追寻那永无止境的艺术的未来。他难道不知道他所创造的艺术,有一天也会谋杀了艺术家吗?他难道不知道凡·高在太阳落山之前,是根本追寻不到那最后一抹金黄的吗?
但是陈先生早已把自己绑在了艺术的战车之上。战车一经启动,便没有任何人再能阻挡车轮的转动,甚至陈先生自己。只要生命在,就永远不会停下来,不会终止对于艺术的追寻与创造。于是,在他热爱的那个岗位上,在他最辉煌的那个艺术的巅峰,一切戛然而止。
作为一个艺术家的死,陈先生应该是无愧无悔的。因为他是死在了他最热爱的电影中。
于是我们所要探求的,就不再是陈先生是否尊重了生命,而是,他是怎样地超越了生命。
4月12日是陈先生60岁生日,听说这一天的上海细雨纷飞。于是我们又听到那悠远的长笛声再度响起。那是在为逸飞先生送行。
赵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