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兆言 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文坛,马尔克斯的重要性不言而喻。1975年,写完了《家长的没落》,为抗议智利政变,他举行了长达5年的文学罢工。我不知道西方怎么看待这事,反正在中国毫无影响。史无前例的“文化大革命”中,小说动辄被称为反党工具,被形容为大毒草,这都有
个前提,反党也好,毒害人民也好,得把小说先写出来再说,马尔克斯倒是别出心裁,无招胜有招,竟然以不写来威胁别人。用媒体时代的眼光看,这不失为一种引人注目的好办法。诺贝尔奖的评委一直在关注他,搁笔5年以后,马尔克斯推出了中篇小说《一件事先张扬的谋杀案》,又过一年,得了诺贝尔文学奖。 文学青年的心目中,马尔克斯的创作历程有特殊意义。他成名很晚,最牛的《百年孤独》发表时,已经快40岁。我经常用马尔克斯的遭遇来激励自己,当然不是指那个奖,是学他如何下决心。《百年孤独》带来的巨大成功,常为大家津津乐道,可是马尔克斯写作遇到的烦恼,却很少有人去过问。为了这本书,他经历了一场豪赌,把未来全押上了,如果成功,将以写作度过此身,不成功便成仁,从此不再做文学的梦。
老舍做职业作家前,也押过同样的宝,从结果看,都赌赢了。把赌注押在一本书上,对成功者来说,既有孤注一掷的悲壮,又是很不错的谈资。事实上,准备以创作为生的人,都可能会这么赌一把。有趣的是,很多人在文学道路上能坚持走下去,并不是因为赌赢了,而是一旦真正陷入博弈之中便欲罢不能。
《霍乱时期的爱情》是马尔克斯获得诺贝尔奖后的第一部长篇,初版印了120万册,是个天文数字。中文本在两年后问世,那时候我们尚未参加世界图书版权组织,有没有得到作者授权,很难说。据说马尔克斯到中国来旅行过一趟,他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地来,悄悄地走了,是否和不愉快的侵权有关,说不准。
经过合法授权的新版本,最终不知花落谁家。评论界给这本书的定位,是用“19世纪传统小说的手法”写成了长篇作品。这说法很可疑,至少在我读过的十九世纪小说中,未见到有这样的风格。马尔克斯自己确实说过类似的话,但是千万不要忘了,他是个喜欢扔香蕉皮的高手,知道怎么戏弄媒体,知道如何让别人踩在上面摔一跤。
在我眼里,这是部不折不扣的现代小说,精彩,耐人寻味。马尔克斯的作品并不多,写得少,写得好,他是现成的例子。
(《霍乱时期的爱情》,马尔克斯著,徐鹤林、魏民译,漓江出版社1987年版,定价:3.1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