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访时间：2005年2月28日

　　倾诉人：军明 男 30岁

　　采访人：记者 毛磊

　　我想跟你说说我的婚姻生活，可能其中并没有太多的离奇曲折情节，但这却是我实实在在的苦恼。老话常说家丑不可外扬，可我想了很久之后，觉得还是说出来吧，因为我想让大家看看，是单单我们的婚姻存在这样的问题呢，还 是别的家庭里也有同样的烦恼，也想听大家说说我究竟应该怎么办。

　　我和凤都来自开封尉氏县农村，经人介绍认识，没有怎么正经谈过恋爱就结合了。我们曾经一起走过很长一段的艰难奋斗之路，现在我们已经通过自己的努力在郑州买了房子，儿子也一天天长大懂事，按说我们的日子应该越来越轻松了，但是我却感觉这生活变得越来越累了。

　　刚刚进入而立之年的军明坐在报社的会客厅里，谈话语气里充满对生活的无奈，似乎受这种无奈情绪感染，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略显苍老。他一肚子的话显然在心里想了很久、憋了很久，说出上面这些话，他长出一口气，陷入了深深的沉默，停了几分钟，他才不好意思地说：“真要说了，我又不知从哪里说起了。”记者提议让他从他们的相识开始说，他顿了顿理好思绪重新开始讲述。

　　我生在尉氏农村，在那里度过了记忆模糊的童年，14岁那年就离开父母来到了郑州，跟着姥姥姥爷一起生活。转眼4年过去，18岁那年，我高中毕业后在郑州找了一份工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郑州的一些亲戚朋友开始给我张罗着介绍对象，不过我当时只想着好好工作，人也非常腼腆，大家给我介绍的姑娘我一个也没有接触。父母起先不知道给我介绍对象的事，后来有一次我回家时跟父母说起，他们竟非常着急，极力反对我在郑州找对象，他们是担心，万一我真的在郑州相中姑娘，做了人家的倒插门女婿。在他们的观念里倒插门女婿一定是受气包，然后就立即托人给我在老家说媒，没过多久，家里就让我回去相亲，然后我就见到了凤。

　　那时候凤20岁，我从别处了解到，她之前谈过一次恋爱，刚刚失恋。第一次见面是在她家，在我眼里她是个俊俏姑娘，后来媒人传话，她也不讨厌我，愿意和我来往。我父母是极力想让我尽快谈好对象成个家，而她父母可能是考虑到我在郑州工作，凤嫁给我就可以摆脱在农村过土里刨食的生活，也鼓励我们交往。很快，凤就跟我来到了郑州，我安排她去了我家亲戚办的一个窗帘加工厂，她在厂里负责清点产品数量，活不算太累，她也很高兴。凤来到郑州后，我就从姥姥家里搬了出来，和她一起在都市村庄里租间房，两个人俨然过起了夫妻生活。正值青春年华的我们初尝禁果，度过了一段甜蜜而匆匆的日子。第二年年底，凤怀孕了，我们又惊又喜，惊的是两人事先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喜的是我们将为人父母，拥有感情的结晶。但是，因为我们当时并没有结婚，都不敢对双方父母讲怀孕的事。直到她有8个月身孕的时候，她父母似乎有所发觉，跑到郑州来看她，发现我们未婚先孕，老人当然不高兴。但我们两人当时工作稳定，感情也很好，他们也没有说什么，算是默认了，只催着我们快点成亲。

　　第二年秋收时节，我稀里糊涂就当上了爸爸，儿子出生后我老婆就辞去了工作，专心在家照看孩子。全家的吃喝穿用就全靠我一个人挣钱来养活，生活的压力一下子大起来，我原来的工作虽稳定但工资不高，为了让儿子有个更好的成长环境，我毅然辞职开始下海打拼。从亲戚处借来一点本钱，我开始在市场里卖水果、炒瓜子，这种小生意本小利薄，赚的是个辛苦钱，那两年时间里，我整天是没明没夜地干，进货、码货、销售，全都是我一个人做，白天出摊，晚上还要加班炒瓜子，不论刮风下雨，我的摊位总是照常营业，因为全家人就靠此吃喝呢。人累瘦了，但我觉得天天干着很有劲儿，因为每天回到我们那个温暖的小家就能看到他们母子两人的笑脸，他们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为了他们的笑脸我吃多大的苦都心甘情愿。

　　确切地说，那时我除了做生意，回到家里还要洗衣做饭干家务。按照农村的风俗，妇女生产后要坐月子，这时婆家人对其全心照料。但我们的儿子出生时正赶上农村收秋，孩子的爷爷奶奶匆匆赶来看一眼孙子、儿媳就回去忙了，我姥姥虽在郑州，但她老人家年纪太大，身体也不太好，也没法过来照看孩子，照顾老婆孩子的事，就全落在我一个人身上了。从那时起，我就几乎把全部家务活包了，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现在。其实，我并不觉得男人做这些有什么不好，何况对于我老婆，我心里还一直存着愧疚感：她跟我这么长时间吃了不少苦，而且我们那时还没有按照老家的习俗举行婚礼，按照农村的风俗，没有举行婚礼就不算结婚，她家里人屡屡催我，但她那时候并没有向我抱怨。

　　小生意做了两年之后，有了一点积蓄，我又应聘到郑州一家报社做起了报纸发行，并很快凭着自己的实干当了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事业渐渐有了起色。2000年的春天，我们带着儿子回到老家，按照农村的风俗风风光光补办了一场隆重婚礼。当时，我考虑到父母辛苦劳作一辈子，弟弟也渐渐长大到了成家的年龄，不想让父母再太多操劳，婚礼所用的全部费用都是我自己出的。谁知，这场婚礼却为我们日后的生活埋下了一个隐患。

　　我们婚后第二年，我弟弟也结婚了。从婚前的聘礼到结婚的费用，父母没少费心，为凑钱，他们把家里的树都卖光了。我老婆知道这些情况后，没有从老人操心的角度考虑，反而觉得父母这样做是偏心眼儿，她心里觉得不平衡，开始给我脸色看。紧接着我弟弟也有了孩子，他们把孩子放在老家让父母代为看管，夫妻两人来到郑州打工。这样一来，我老婆更是多次跟我发牢骚，她觉得我父母对弟弟太好了，对我们却 “不管不问”，还怪我“太傻”，不知道争取。为了这些，她对我们这边的亲戚都不冷不淡的，每次我想带她去看望一下年迈的姥姥，她都是一句“你带孩子去吧”。你想想，我从14岁就跟在姥姥身边，姥姥、舅舅对我一直都很好，现在我成家立业了，老婆却不愿跟我一起去对老人们尽点孝心，不管老人怪不怪我，我心里都不是滋味儿。我自问，对待她的家人我就像对自己的家人一样，但她却——一想到这儿我就觉得很伤心。我知道在好多亲戚眼里，我就是个“妻管严”。

　　那年我弟弟结婚，我只顾着忙工作也没有回去，想来挺对不住他的。但去年我们买房子时，弟弟主动借给我们2万元钱，其实是在有意改善两家之间的关系，我回来立即对凤说，以为她会有所感动，但没有想到她竟是不屑一顾的表情，好像觉得弟弟这样做是理所当然的，而且远不够补偿她的委屈似的。我真是搞不懂她的心思，咱俩是一家子，我对你好还不够吗？别的事情考虑那么多有什么用？

　　军明沮丧地说，因为这些家庭的琐事，他们两人之间渐渐有了隔阂。妻子的脾气也越来越大，越来越躁，生活中不管大事小事，只要他与妻子的意见稍有不同，两人就会从小吵变大吵，每次吵架，妻子总是要把以前的旧账翻一遍，比如他们没有及时举行婚礼、结婚时他父母没有给见面礼、生孩子时婆家人没有过来照顾等等，这些以前她似乎并不太在意的事情却因为屡屡被提起而变得重要起来。原本他心里还因为这些事情对妻子怀有愧疚之情，但现在当这些事情被妻子当成吵架的砝码时，他的愧疚感却在逐渐消退。军明还发现，现在的凤变了，动不动就对他破口大骂，每每看着她张着嘴大骂的样子，他都会在心里怀疑地问自己：这是我的妻子吗？这是原来那个不怕吃苦、温柔听话的凤吗？更让他烦恼的是，除了这些家事之外，凤对他总是不满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怀疑他有外遇。

　　儿子5岁时，凤也出来找了份工作。我俩都忙起来后，有时候很难一起在家吃饭，但只要我有一点时间我就回去给她做好饭，等她回来吃。也不知是不是我把她给宠坏了，有时候我因为加班晚回去一会儿，她就会从家里一遍遍打来电话，催我回去，等我一身疲惫回去了，她却坐在那里看电视，还等着我做饭呢。我在工作中难免会接触一些女同志，但是她却对此一点不理解，总觉得我跟这个会有关系，跟那个关系不正常。不怕你笑话，现在我老婆动不动就拿离婚跟我说事，她说我什么，我只能听着，只要稍有反驳，她就会说“干脆离婚算了！”有时候，我真是有点害怕回家。

　　去年年底，我们买了房子，我是想让我们三个人有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但没有想到买了房后，我们的矛盾更加升级。她说：“我们俩人的工作单位在郑州的东部，房子却买到西边，这是为什么？”为什么？买房子的事也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她现在却问我为什么，我们当初所商量的用最少的钱住最好的房的事她好像都忘了。我心里清楚，就是因为给我介绍房源的是我的一个女同事，她知道后心里一直不痛快，但她却不想想，那个女同事已经多大岁数了，而且论起亲戚关系，我还要管人家叫姑呢。

　　说实话，我也不是没有想过离婚，但每想到此，我又不由想起十年共枕生活里，我们曾有那么多艰苦生活里的快乐时光，想到我们可爱的儿子，一想到这些我的心就软了。然后就在心里对自己说，这只不过是女人的口头禅而已，不必当真，但面对我们越来越冷淡的家庭生活，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到底能起到多大的安慰作用，我自己也说不清。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工作中，我手下管着二十来个人，一点也不觉得难，但是对于这个家的经营，我却是越来越糊涂，越来越迷茫，觉得好累。我们俩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我发现我对她其实并不了解，我所知道的只是她的生活习惯，但对她的思想我一点也捉摸不透。可能她对我也不了解，她不知道，在我心里只有她一个人，她是我这一生遇到的第一个女人也是最后一个。虽然她现在脾气变得有点怪，但我怎么能忘得了我们一起走过的快乐日子？我到底该怎么做才好，才能找回我们原来的快乐生活呢？

　　记者手记

　　军明的讲述很容易让人想起前一阵子热播的电视剧《中国式离婚》，剧中的女主人公林小枫也是怀疑丈夫有外遇，结果导致婚姻破裂。这可能是很多婚姻中的男女要面对的共同问题，但是每个婚姻又有着各自不同的具体问题，所以有人说婚姻的经营是门学问。在这里，我还想到上述那部电视剧中，母亲弥留之际所说的一句话：“在家庭问题上，在感情问题上，宽容点、厚道点、糊涂点，比什么都好。”

责任编辑：屠筱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