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蓬桦 周晓枫的《醉花打人爱谁谁》是一部让人尽情感受语言魔法的笔记体小说,面对满汉全席,通吃连珠妙语。在整个阅读过程中,会忍不住被作者诡奇的思维和成串的比喻打晕,如乘上了一辆高速过山车游历迷宫,奇景和幻象令胆小者张大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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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久经沙场”的阅读经验,这种快意大概在初读亨利·米勒时印象较深。后来是莫言的《丰乳肥臀》。其泥沙俱下的奔腾气势俨然一个伟大的帝王。但周晓枫的这本新著与他们有着本质的不同,既无北回归线上复仇式的宣泄,也无高粱地里的野性沙暴。较之粗鲁直白的亨利,她是个爱斗嘴的淑女;较之苦难深重的莫言,她是个快乐公主,跳皮筋荡秋千,身边穿梭着工业时代的才子佳丽;是既不拒绝安逸享乐,又保持个性体面的性情小资群落。 作者原本以散文写作著称,这本书却扯下了散文厚重而有几分矫情的面具,还姑娘一副伶牙俐齿。“黑夜给我一双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来翻白眼儿”,似乎也更接近了作者本人的率真天性。开发文学的游戏功能,不追求意义也不背负宏大的使命,只求书写的痛快淋漓一剑封喉,把“现实主义”传统技法还给托尔斯泰,铺垫越少越妙,类似于眼下省略过程的都市男女,直奔一杯咖啡的狂欢死而后生。消解生活的深重与不安,关键在于态度,把明天想得美一点,需要从把握今天的每一分钟入手,舒展开优美的额头或许更容易接近哲学的精髓。谁说真理的形象总是愁眉苦脸?那太让人联想当年阶级斗争的烽火狼烟。
小说结构并不复杂,15万字的篇幅,不过是描写五对都市男女的情感故事和生存手段。风流俏寡妇金闪闪为保持体形“把自己当兔子养”,天天“吃萝卜白菜”,爱吃荤沾腥的“我”到她家做客,“只好隔一会就嗍嗍自己的手指头,算是尝尝肉味儿”。思维单一的马氏为防止老公外遇,每天都要给男人系一种花式复杂的“贞节鞋带”,以免男人“脱衣脱鞋子,上了别处的床”。恶作剧女王陶乱小姐更绝:出席严肃的外交场合前,用巧克力锡纸仔细包好全套的牙,在座谈时突然露齿微笑,“一口灿灿钢牙,艳惊四座,吓坏了正在发言的老同志”。还有事事留后路、言辞全是双关语的某先生,擅长制造个人神话的王有蹄,满嘴俏皮话的顾小猜,连电脑病毒都养着舍不得杀的东郭先生,等等。原本灰色乏味的生活,通过作者夸张变形的叙述,赋予了幽默的趣味。尔后,却有一股酸水穿肠而过,在荒诞里看到人生里某些最真实的情景。这一点十分重要,让作者的“讥讽、刻薄、自嘲”、才气逼人的姿态始终保持了人文关怀品格。闹半天,“恶毒”不过停在嘴角,目光却流露温暖善意———好比幼儿园阿姨满脸愠怒地举起棍子,当你本能地抱起头,落下来竟是轻轻一掌。
莫怕,那打下来的是花,而且醉得腮若桃红———只有作者知道,所谓的醉其实不过是假醉。怀揣明白装糊涂,醉得清醒着。
(《醉花打人爱谁谁》,周晓枫著,作家出版社200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