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发展果然如此,一九九一年以后,来自全国和全世界六十多个国家和地区的资金涌到了新区热土上;仅—九九三年签订落实的项目利用外资总额即达一百六十八亿,一九
九五年更创下了三百五十二亿的空前纪录,一个崭新的宁川跃出了东方的地平线。可惜的是,作为新宁川设计师的白天明却没有看到这一辉煌,肝癌过早地夺去了他的生命。事实上,当白天明废寝忘食为这个梦想中的新宁川、大宁川打桩奠基时,癌细胞已在悄悄吞噬他的躯体了。    除了为宁川新区奠基,他们这届短命班子还取得了另一个重大收获:宁川下属六市县的私营经济奇迹般地上去了,三年迈了三大步,到得一九九二年底已经支撑起了宁川经济的半壁江山。这得力于他和白天明的开明思维和大胆的“迷糊”,在反和平演变的调门越唱越高,四处风声鹤唳的气氛下,宁川市委、市政府以“不作为”的表象为私营经济的发展创造了宽松环境。他和白天明及下面六市县的书记们达成了一个默契:有的事只做不说,有些事只说不做。为改变私营企业低小散,形不成整体实力的状况,六市县根据自身的发展规划,按行业分类搞了十八个工业园区,每个园区进门就能看到反和平演变的标语,但追求的却只有市场和效益。半岛新区的宁川民营工业区也是—片火爆,包括吴亚洲集团在内的不少著名民营企业,都是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从这里起步的。宁川的私有经济形成了省内独有的一景。
   这—切都成了他和白天明的罪过,用前来考察的北京那位权威人士郑老的话说,宁川的改革姓资不姓社。郑老指出:“宁川除了一面国旗,已经嗅不到多少社会主义的气味了!牛山半岛铺下了个大摊子,六十四平方公里的新区异想天开地指望外国财团来投资!下属六市县搞了这么多民营工业园,私营企业遍地开花,国营经济的主导地位已经丧失了!扯去漂亮的标语口号,就可以发现—个触目惊心的事实:宁川改革开放的实质就是大搞资本主义,国际资本主义加本土资本主义!”
   郑老号召省委、市委的同志们重温《国际歌》,他们这届班子便在《国际歌》声中倒台了,其班子的寿命比裘少雄、邵泽兴那届班子只长了七个月。根据郑老的指示,焕章书记和徐省长主持召开了一个专题研究宁川问题的省委常委会,作出了两项重要决定:一、他和白天明予以免职,调离宁川,另行安排工作;二、任用于华北为省委工作组组长,到宁川搞整顿,同时,兼市委代书记临时主持宁川的工作。
   最终落得个和白天明—起下台的后果,赵安邦虽然没想到,却也没啥可抱怨的,这是他咎由自取。从调整十年规划在牛山半岛搞洋跃进,到所谓遍地开花大搞资本主义,哪件事与他无关?省委查处的时候,白天明还幻想把他保下来,说自己是—把手,又是霸道不民主的一把手,让他把能推的责任都推掉,争取继续留在宁川当市长。他觉得这是痴人说梦,他推得了吗?从省委领导到宁川的干部群众,谁不知道他和白天明是一丘之貉?何况于华北这些很讲原则的同志又在那里盯着!
   裘少雄真是令人感动,这位曾把他和白天明骂作负心狼的前任市委书记,在这种灰暗时候出乎意料地原谅了他们,不再提什么洋跃进了。班子倒台前夕,在他和白天明的热情邀请下,裘少雄到宁川来了一趟。看到牛山半岛新区已现雏形的基础设施和开发中的火热景象,裘少雄泪水下来了,拉着他和白天明的手,连连说:不容易,不容易,你们真是太不容易了!因此,当北京那位郑老大骂宁川,于华北趁机大做文章时,裘少雄又给省委上了次万言书,收回了此前的反对意见,高度评价他们这届班子的改革实践。说修订后的新规划是富有远见的,也是切实可行的。尤其是在国外经济封锁,国内争议不断的极其困难的条件下,能在短短三年里,为未来的新宁川打下这么—个坚实的基础,是创造了—个了不起的奇迹!
   他和白天明被撤职回到省城后,裘少雄又拉着邵泽兴为他们接风洗尘。王汝成和钱惠人也跑来参加了,当时,他们俩正在省委参加社教学习。这场洗尘酒喝得真够水平,有点史无前例的意思。两届倒台班子六个主要成员,在同气相求、英雄相惜的气氛中,喝了四瓶白酒,最后都喝多了。—个个于壮怀激烈中潸然泪下……
   第十三章
   四十一
   “瞧,生活还是那么美好,我们参与创造的这个曼哈顿仍是那么迷人!”白原崴站在自己大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指点着海沧街上的一片华厦,对自己的心腹干将、执行总裁陈光明说,“事实又一次证明:任何狂暴的风雨都不会持久,也不会动摇我们的根基,这艘叫伟业国际的大船仍在前行,并没发生实质性变化!”
   陈光明微笑着,不无讨好地应和说:“那是因为有你这么一位好船长嘛!”
   白原崴头脑挺清醒,摇头道:“不能这么说,我的作用毕竟有限!如果没有赵安邦这种明白人,没有国家支持民营企业做大做强的政策,没有本团队全体同仁的—致努力,这个结果是不太可能出现的,没准这座伟业大厦今天已经易主了!”
   陈光明承认说:“是的,白总,实话告诉你:省国资委接收开始时,我都准备搬家了,连新地点都看了!可想想也真舍不得,当初你领着我们盖这座大厦多难啊,好不容易弄了一亿八千万,还不算地皮钱,现在这座大厦起码值八个亿了!”
   白原崴想了起来,说:“地皮钱咱们并没付过嘛,光明,你不记得了?一九九○年是什么情况?谁相信这海沧渔村会成为汉江省的曼哈顿?我们这块地是以象征性的一元钱拿下来的嘛,我代表伟业国际,钱惠人代表宁川市政府,双方在土地使用权转让协议上签的字嘛!所以,我们得承认,赵安邦和孙鲁生并没说错,对伟业国际,宁川市政府在政策上是有投入的,伟业大厦的增值不就是土地的增值嘛!”
   陈光明说:“那他们也赚大了,我宁愿补交地价,也不愿认这国有定性!”
   白原崴苦笑道:“这是认不认的问题吗?谁让我们当初和京港公司签了那个—千万的投资合同?再说,这十几年我们为了享受政策优惠,为了贷款,红帽子也是主动戴的,现在有什么好抱怨的?!”又说,“规模越搞越大,产权问题就成了我的一块心病,今天能以这种形式解决,而且由我们继续控股,也算比较理想了!”
   陈光明仍在抱怨,“其实,我们壮士断臂,撤出伟业国际,以新伟投资为基点和跑道,以伟业控股和伟业中国为双翼,也能实现再次起飞,也许飞得更高!”
   白原崴把手一挥,“错!其—,你忽略了伟业国际的品牌价值,这个品牌是在十三年中由我们这个团队打造的金字招牌,巨大的无形资产能轻言放弃吗?其二,你忘记了政治和经济的微妙关系,忘记了中国特有的国情政情!你不要以为从今以后私营经济当真能和国有经济平起平坐了,我告诉你:没这回事,你们都不要给我犯糊涂!你看看现在的资本市场是什么情况?国有企业疯狂上市圈钱,不管大市如何低迷,大盘股—个接一个上;还利用利率极低的市场条件疯狂发债,长期债,短期债,还有什么可转债!国家在政策上一路绿灯,哪个私营企业能这么如鱼得水?”
   陈光明眼睛一亮,骤然明白了,“白总,你的意思是,红帽子还得戴下去?”(6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