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能说一种飞机比另一种更安全,只能说一种飞机比另一种有更好的安全纪 录。而安全纪录不仅与飞机本身相关,还与天气、操作、维护等很多因素息息相关。
包头空难的发生,则将这种对比摆到了前台,对小飞机的恐惧也将在一段时间内 存在。《新民周刊》记者杨江、李泽旭的文章通过采访相关专
家对飞机大小与飞行 安全进行了探讨。 2004年11月22日,广州白云机场。一群购票者围在售票台前。与往 常不同,他们除了询问航班的时间、票价之外,还一个劲地追问究竟是哪一家航空公 司、飞机的机型和机龄。不少人在交流时表示,非大飞机不坐,非新飞机不坐,某些航 空公司的飞机坚决不坐。对小飞机的恐惧,成为一种更强烈的普遍心态。陈女士说, 她坐过小飞机,起降的时候震动特别厉害,遇到气流更是恐怖,所以她乘机的原则是: 机型越大越好,宁可转机绝不再坐小飞机。售票小姐说,包头空难刚刚发生,购票者突 然对飞机大小出奇地认真起来……
小的是不安全的?
蔚蓝天空在两年后再添血色。11月21日,由包头飞往上海的一架加拿大庞巴迪公 司CRJ200支线飞机起飞后不到一分钟即坠毁于机场附近的南海公园。很多关心此 次空难的人并不知道,喷气式支线客机在20世纪90年代投入商业运营,在包头“11· 21”空难之前还没有乘客死亡的纪录。很多人也不知道,随着那声惊天的爆炸,2002 年“5·7”大连空难后,中国民航来之不易的500万小时安全飞行纪录,与南海公园湖 面的冰一同被击碎了。伴随着媒体的跟踪报道,“小飞机恐惧症”开始散播。小的, 真的是不安全的?对此,接受记者专访的南京航空航天大学航空宇航学院博士生导师 、飞机设计专家丁运亮教授十分肯定地说:“飞机的安全性与体形大小没有关联。 ”这位专家指出:支线飞机在设计、研发、生产质量保证等方面与干线飞机采用同 样的标准,两者的稳定性、安全性几乎是完全一样的。他说,飞机投入运营前都要通 过民航管理部门的适航审定。目前,全球有美国适航当局标准、欧洲适航当局标准两 大适航标准,我国的适航标准实际上是翻译的美国适航标准,不管是干线还是支线飞 机,适航标准的要求都是一样的。中国民航总局企业管理研究基地首席研究员邱连中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分析了“小飞机恐惧症”的“病源”:“20世纪90年代以前,涡轮 螺旋桨式的支线飞机在区域航空市场占统治地位。这种飞机的飞行高度较低,受天气 影响较大,乘客能感觉到飞机的稳定性差,震动和噪音比较大。事实上,如今支线飞机 已经进入喷气式时代。在国内执行飞行任务的支线飞机,如加拿大的CRJ系列飞机 、巴西ERJ飞机都是喷气式飞机。这类飞机飞行高度已经接近喷气式干线飞机,性 能得到了很大改良。我想,由于中国人乘坐支线飞机的机会较少,许多人对小飞机的 印象还停留在‘螺旋桨时代’。”丁运亮介绍说,目前支线飞机的巡航高度一般在
9000米左右,属于对流层,气流波动多,飞机受气候干扰比较大。而干线飞机可以 在1.1万米以上高空飞行,属于气流相对平稳的平流层。所以干线飞机爬升到1.1
万米之后,乘客就可以用餐了。不过丁运亮强调说:“支线飞机在气流中颠簸比 较厉害,乘坐的舒适性可能下降,但安全性绝对不会下降。”一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 ,全球目前大约有2000架
喷气式支线飞机,占民航飞机总数的35%左右,其事故和故障率比干线飞机低得 多。某种非常常见的干线飞机在截至2004年11月的1190万航次中,共有38
次报废事故,造成3707人死亡。截至同一时间,著名的喷气式支线飞机ERJ和 CRJ在大约1430万航次中,共有7次报废事故,造成59人死亡(其中包括“11·21”
包头空难中的53人,其余6人均非乘客)。推算一下,
那种干线飞机的报废率是每百万航次3.18次,而小飞机ERJ与CRJ的报废率 是每百万航次0.49次。
巴西航空工业公司生产著名的ERJ系列支线飞机。中国区总裁关东元在接受 专访时说:“用飞机的大小来衡量安全性是很荒谬的。全球有很多富豪乘坐比支线 客机更小的公务机,而同时他们对于安全的要求恰恰是十分苛刻的。”“11·21”空 难后的第二天,又一架CRJ200飞机发生故障,紧急迫降。丁运亮说:“有些人会把 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从而强化了对小飞机安全性的猜忌,事实上,在两起事故的原因 分别调查清楚之前,这样的联系或猜测是很草率的。”
一万条“不安全”路
常见的空难原因不外乎人为因素、环境因素和飞机质量因素三类。人们首先想 到的是飞机故障,比如某个螺丝松动、表面出现小裂纹等;其次会想到气象原因,比 如大雾、风暴、雷电的影响;实际上,机组人员的状态也十分重要,比如机长晚上没 有睡好觉、家庭不和、同事矛盾等造成情绪问题,很可能反映为操作失误;而地面机 场条件同样不容忽视,机场周围有山或高的建筑物、跑道较短、有飞鸟、塔台外语对 话含糊不清等,只要有一个环节出现疏忽就可能酿成悲剧。一份世界民航飞机事故原 因分析资料显示:人为因素占80.5%,其中机组原因占62%,操作程序占 15%,维修因素占3.5%。我国一位业内专家的研究指出,与世界民航业平均水平 比较,我国的民航安全还存在差距,由于机组原因造成的事故占总数的70.6%,因飞机 原因导致的事故占23.5%,分别高出世界平均水平5到10个百分点。丁运亮教授不担 心飞机本身的安全性,他更看重的是维护和保障对飞机安全性能的影响。他认为,目 前国内引进的支线飞机本身是比较先进的,维护成为关系到飞行安全的一大因素。一 架支线飞机从投入运营到退役,一般使用寿命为20年,随着飞行时间越来越长,维护保 障也会越来越重要。非洲一些国家因为经济水平等限制,飞机保养维护不到位,事故 率就会明显上升。飞行人员的素质对保证飞行安全同样至关重要。丁运亮指出,干线 飞机与支线飞机的驾驶员、机械师资格证的标准是一样的,但客观上讲,干线飞机的 驾驶员可能在经验方面要求更高,支线飞机驾驶员要求可能相对较低。邱连中说,在 西方,飞行员从飞小的支线飞机开始,到驾驶窄体的干线喷气机,最后再驾驶大型宽体 喷气机,同样有一个渐进的过程。民航总局在“11·21”包头空难和11月22日同类飞 机出现起落架故障后,接连发出两道紧急叫停令牌。丁运亮说,这种“紧急停飞”虽 然在《民航法》等法律中找不到具体依据,但这种做法也是合乎常理的。因为在飞机 事故原因未查明之时,对同系列的飞机进行安全检查,不但可以确保飞行安全,还有可 能通过对同系列飞机的检测,发现有利于查找事故原因的线索。但是,如果我们仅仅 依据“紧急叫停”就认定这种飞机甚至所有支线飞机不安全,则是完全不公允的。
小飞机停在哪里?
“大飞机执飞支线是一种不必要的资源浪费。”南京航空航天大学民航学院博 士生导师黄圣国教授说,我国东部沿海地区地面交通发达,用大飞机飞支线,客座率不 高,是一种“大马拉小车”的行为。而西部地区铺建公路、铁路的施工难度与资金投 入都要远远超过机场建设。“支线飞机在边远地区具有生命力,那里客流量少,没必 要建大机场。”黄圣国认为,我国需要建立以北京、上海、广州、西安、成都等地为 中心的几个大区域干线枢纽港,然后向外辐射发展支线。在北美,支线飞机和干线飞 机的航次已经平分秋色,而在中国,支线飞机的航次不到总数的15%。中国600多架民 航飞机中只有70多架是支线客机,而发达国家一般支线飞机的比重超过30%。“支线 航空特别是支线喷气机的优势在于它的灵活性和适应性。支线航空和干线航空的补 充关系就像一个发散型的网络。没有支线的喂给,干线航空无法编织起强有力的网络 ,干线航空的运载率便会大大降低,出现‘小河无水大河干’的窘况。”邱连中认为 ,中国需要大力发展支线航空。一场被称作“静悄悄革命”的支线航空发展战略已经 开始酝酿,根据计划,“十五”期末我国的支线航空运输飞机将由现在的72架增长到 140至160架,建立起完整的枢纽辐射式网络。市场的前景广阔吸引了全球目光。在最 近的一份市场预测报告中,巴西航空工业公司认为,未来20年中国对30座至120座支线 喷气飞机的需求将达到635架。
然而,丁运亮与黄圣国都对我国支线机场急功近利的倾向忧心忡忡。丁运亮说, 一些地区为推动地方经济发展,纷纷争取启用一些原已停用的小机场,而航空公司为 抢占市场也忙着开辟新的航线。但是一些小机场其实并没有真正达到适航管理的要 求,维护保障设施、飞机维护人员、地面安全保障等比较落后。他认为,目前不少小 机场的硬软件设施达不到支线飞机发展的要求,民航总局有责任督促小机场硬软件升 级。“每一个环节的麻痹大意都会埋藏隐患,而每一个隐患的最终表现形式很可能都 是残酷的空难!”
“500万小时”的背后 安全飞行300万小时被视为民航飞行安全的临界点。
2002年5月大连空难后,中国民航顺利度过了这一关口,并直冲安全飞行500万小 时大关,创造了有史以来中国民航飞行安全的最高纪录。人们开始庆祝,开始总结产 生这一纪录的经验。此时,云南昆明机场有两名小孩爬进飞机起落舱,其中一名坠亡 。潘多拉之盒似乎就此打开。“11·21”空难后另一架
CRJ200的起落架故障接踵而至,又过一天,一架波音737
飞机在云南芒市机场冲出跑道。11月24日,一架从上海飞往三亚的空客A300又 因增压系统出现故障,被迫中途在白云机场降落。国内民航飞行接连出现事故。“难 道过了这个安全临界点,我们的飞行安全就变得如此脆弱?”有人将矛头指向了管理 。黄圣国教授是国内著名的“黑匣子专家”。他说,临界点是300万小时,并不意味着 安全飞行300万小时后就一定会出事;同样,我们也不能期待飞行保证
100%的安全。 丁运亮也指出,一架飞机并不是必须保证100%
安全才算适航,飞机“准入门槛”所要求的安全水平直接影响民航业的每一个层 面,要求的安全水平愈高,人们为之花费的代价也愈大;而要求的安全水平过低,危及 公众的生命,更是不能接受的。所以,一种可接受的安全水平,实际上是公众愿意承担 的经济成本和能够经受的风险之间的一种平衡,也是经济、技术和安全之间的一种平 衡。丁运亮说,当前国际民航界通用的最低安全水平,实际上就是当今可接受的安全 水平。黄圣国分析说,大连空难之后,各个部门都引起重视,提高警惕,一些隐患被排 查消除,飞行得以进入一个安全期。安全飞行在300万小时临界点前后,面临新的一道 坎,大家的神经都紧绷着,丝毫不敢懈怠,民航安全飞行纪录又从300万小时延长至50 0万小时。但是这种兴奋状态不可能一直维持在同样的“热度”,随着时间推移,注意 力和警惕性会不自觉地疲乏。丁运亮说,空难肯定会重新提高业界对飞行安全的警惕 性,但也无可避免地会对其他飞行员带来心理负担。懈怠和过度的压力其实殊途同归 ,都会威胁飞行安全,所以在空难发生后,管理部门要加强对飞行员的心理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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