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妖刀”之称的马晓春,棋路飘忽诡异,在中国围棋界独树一帜。他在棋界独
来独往,前些年惹出众多是非,一时成为众矢之的。
同样是他,在中国的三个围棋世界冠军中,独得两次,却在自己的巅峰时期,节节
败退,跌落谷底。
《南方人物周刊》吴虹飞的文章为我们讲述了
这个谜一样的人物。
印象
他从棋室里迎出来时,脸上带着笑,一览无余。他身形颀长,风度优雅,没有传言
中的冷漠或沉默。相反,说话时一直带着微笑,眼睛透着几分与四十岁的年龄不相称
的天真。在中国围棋界,马晓春是个人物。中国三次获得世界围棋冠军,他独得两次
。除去围棋,他依然是个人物。他和吴清源不同,吴是嗜棋如命的得道之人,而他说围
棋只是他的工作。和李昌镐也不同,李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石佛,而他却不掩藏自己的
喜怒,不忌惮说奇怪的话。他在围棋界独来独往,前些年,惹出众多是非,一时成为众
矢之的。媒体曾经对他所谓的“绯闻”津津乐道,乐此不疲。他下棋的路数飘忽轻逸
诡异,素有“妖刀”之称。而在巅峰时期,他却节节败退,失去一切他本来应该得到或
者已经得到的。他被认为是“妖刀”落地,英雄落马。无数棋迷指责他。刚开始,他
还尝试着道歉,到后来,他有些讥笑地说,他怀疑这些所谓棋迷的诚意了。棋盘上,他
喜欢“飞挂”,但他最后还是没有“飞”起来。“运气并不一直陪伴着我。”他有些
黯然。1999年与李昌镐一场恶斗,惊心动魄,场面很是惨烈。他输给了那尊令人生畏
的年轻“石佛”。恰好这时,他面临情感重创,中科院的硕士爱妻出国深造生物化学
,二人反目,进而打官司,他本来就打算把自己的房子和5万美金给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她要跟他打官司。这不可避免地影响到他的比赛。他节节败退,似乎不可收拾。最后
几年内,失去他所有的江山。在“非典”肆虐的京城一隅,他历数失败。他写了《黑
白之间———
十二败局反思》。我问他,早上你在做什么？他说,在弹琴。他的手
白皙、细长,他弹琴全是自学,自己听唱片,看着谱,无师自通。为证明他弹琴技术的
高明,他向我炫耀：我可以一边弹琴一边发手机短信！夜里,他还在和朋友喝酒斗棋
。我劝他：不如早还家。他回答：意犹未尽。
胜负
记者：《黑白之间———
十二败局反思》和你1999
年出版的《笑傲纹枰———
十二胜局揭密》是完全不同内容的两本书。你是
什么时候想到要写这样一本关于遗憾、失败和痛楚的书？马晓春：去年京城“非典
”的那段时间,是无聊的,也是清净的,让所有人都有个思考和回忆的契机。在那个特
定的环境里,我决定将几年来的失败加以回顾和深刻反省,就有了动笔写这本书的念
头。
记者：其中的第五局,1999年的三星杯决赛,你输给了李昌镐,这是你最痛心的一
局败棋？马晓春：那场棋十分激烈,但结局十分遗憾,有多少的胜机,最后都没有能够
把握。那是我和李昌镐之间争斗的最终遗憾局,也是我的围棋生涯中最为遗憾的一局
。丢了这盘好局,紧接着开始的ＬＧ杯的五番胜负,可以说无论从信心还是运气都不
会再属于我。虽然其中也有好局,但结局却是0：3惨败。记者：直到现在,李昌镐还
是天下第一？马晓春：现在天下一片混乱,年轻人看不出来谁比谁实力更好些。可能
还是李昌镐稳当一些吧。记者：继而是2000年的“春兰杯”与王立诚的决赛,输了后
,你拒绝参加赛后的颁奖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马晓春：我觉得比赛刚刚结束的时
候,让失败者在电视镜头前强装笑脸是很过分的要求。记者：在外界的印象里,你一
直是个骄傲、不轻言失败的人。马晓春：我往往在不该谦虚时谦虚,该谦虚时,又不
谦虚。实际上也没有什么必要谦虚,很多时候都是在应付嘛。记者：对一个骄傲的人
来说,即使在“非典”这样特定的时间历数自己的失败,也应该是件痛苦的事儿？马
晓春：不是,我希望随意。我下棋也比较随意,至少是摆出一副随意的样子。生活中
也要摆出随意的样子。你理解什么意思吗？哪怕不随意,你也要摆出随
意的样子。我觉得写输比写一些无关紧要的赢,要有意义得多。记者：棋迷们很
想知道,你在辉煌之后停滞,甚至节节败退的主要原因是什么？马晓春：我当时也不
知道怎么会失败,反正事情已经过去了。辉煌只是表面现象,没有什么可稀奇的。只
是从没人要你签名,变成了到哪都有人要你签名罢了。记者：但是很多棋迷对你还是
有很高期待,比如能否再现辉煌,像1995年那样两夺世界冠军？马晓春：我也不是为
了棋迷活着的。再说,棋迷为围棋付出多少,我也很怀疑。只有付出很多,才有资格指
手画脚。希望你这个,希望你那个,真是说大话。有些棋迷要签名,可是我给一个人签
,就要给一大堆人签,我只好一个都不签。而且我也很奇怪,你作为棋迷,要一个签名
到底有什么用？棋迷也应该考虑当时棋手是否适合签名。记者：你在写这本“十二
败局”的过程里,经常想起那两次冠军和之后的那些亚军？马晓春：输赢是很残酷的
,下一盘好棋输了,总是不如下一盘坏棋赢了,因为这个社会只承认输赢的结果,对过
程是不管的。但是很遗憾,最后也就拿了两个（世界冠军）,关键是,别人也拿得很少
,好像因此中国围棋一直被人骂。记者：你觉得自己这几年是进步了还是退步了？马
晓春：至少没有什么进步。我这样的水平,要进步也比较困难。别人进步了,看起来
我就退步了。记者：从冠军跌落到低谷,你觉得别人对你的看法有变化吗？马晓春：
我反正就这样了,别人怎么看和我没有关系了。我不会因为别人怎么看我,就去改变
什么。记者：你一直这样特立独行、心直口快吗？马晓春：我不喜欢虚假的东西。
很多报道说我不好接近,其实是因为有些记者自己就弄不清楚他要问些什么问题,记
者也要提高自己的水平。他写文章是完成他的任务,可是我的工作是下棋,不是接待
记者。
婚姻
记者：1995年,你夺得第二个世界冠军后不久,（前妻）许燕就赴美了,这对你的
事业产生了重要影响？马晓春：许燕南开毕业后,在中科院读生物化学,后来去了美
国的康奈尔大学,我觉得,在国外发展总是比在国内发展好。离开的话,晚离开不如早
离开———
这都很难说。记者：你俩是怎么认识的？马晓春：有些人可能一天就
认识了,有些人可能一辈子都不认识。我与她是在一场比赛中认识的,很偶然。她是
业余棋手,我认识她的时候她才上高中。记者：她赴美时,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们
可能要分开？马晓春：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就好比下棋,结果大概也是可以预
见的。记者：有过挽留？马晓春：结婚是两个人希望呆在一起,离婚是两个人没法呆
了,希望掰开了嘛。她还年轻,她的许多同学都有机会出去深造,我总不能不让她去吧
。这样对她也不公平。记者：之后是财产上的纠纷？马晓春：那不是我的问题。离
婚本来也没关系,她要钱,我把我住的房子给她了,还给了5万美金。她还要折腾那个
财产,弄得两败俱伤,我的比赛就是亏在这个地方了嘛。最后离婚期间,住到朋友的酒
店,什么都有,有吃有喝的,有电话,又有人洗衣服,总比租房子好。虽然事情弄成这样
,但回头看看,也不能说当年结婚是一种错误。如果再来一次的话,顶多婚前做一次财
产公证罢了。记者：当时,你是不是处于某种困境中？马晓春：困境倒也谈不上,只
是当时很烦。弄到后来,两败俱伤。我比赛输了,她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我前妻是
一个旺夫的人,算命的人说的。她嫁给谁,谁运气就好。确实,她在的时候我的比赛成
绩都挺好的。她要是不离开我,我的事业肯定比现在要好得多。她是在我拿完两个世
界冠军之后出去的。应该说我运气不错,要不然她先出去了,一个也拿不到。记者：
你是个在生活上需要后盾的人？马晓春：我很希望把自己的生活处理好。就因为没
有特别的支持和帮助,成绩才会一直走下坡路———
这是最大的原因。我觉得富翁也不见得幸福,钱多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花。只要
自己觉得幸福就好了,不相干的事情,还是少追求好些。记者：将来呢？马晓春：我
反正什么头衔也没有,好多比赛也没有资格参加,这也比较轻松嘛。正在策划一个围
棋学校。现在学棋的人也挺多的,我也想看看是不是可能发现一些人才。链接：
马晓春语录
有关记者
你们记者真奇怪,总是问这样的问题,哪个人对你下棋影响最深？可是我都活到
四十岁了,认识的人也不少了,哪里说得出来谁是“最”呢？二三流的记者太多,才导
致了各种各样的流言。他们只是问了几个很愚蠢的问题,我的回答又令他们堕入云雾
之中,当然就觉得我古怪了。任何一个记者的好文章不可能是采访采出来的,肯定是
喝酒聊天聊出来的。我也不可能把我真实的一面百分百地告诉你,我既没有必要,也
没有这个义务,对不对？当我觉得没有必要说话的时候,我会一句话不说,说话也是要
看对象的。你说一个音乐家,会对一头牛弹琴吗？要不是顺路的话,我是决不会送你
们的。（在送记者回家路上）像你这样诚实的记者很少见了。（恭维记者时）
有关围棋
美女嘛,做个样子吧,哪里会下棋。（评论美女棋手）一手棋就足以让你从天堂
下到地狱,最小的损失也会使一盘棋的努力前功尽弃。我对中国围棋没有什么看法,
那是领导的思考范围。如果我是领导,我的看法就很多。
有关生活
有人写了一封信给海明威,说听说你的字是一字一金,我附上一块钱,请赐一个字
。他就写了一个字：谢。这么说来,我和他一样的,因为他是美金,我是人民币,我大
概就是他的八分之一吧。（谈论到专栏的稿费）我主要是开快车（很得意）,别人一
般都想不出,像我这么稳健的人,怎么会开快车？我看过很多世界名著,至少看的不比
你少吧？我只看死人的书。比方说看球,足球我只看马拉多纳的,篮球我只看乔丹的
,不然运动员那么多,乱糟糟的,怎么看得过来呀？曾经一个围棋爱好者,问我算不算
会弹钢琴。我反过来问他,你这个围棋算不算会下呢？他说他当然会下围棋了。我就
说,那我的钢琴水平肯定不会比你的围棋差。我觉得很奇怪,自己已经下得不错了,找
对象还要找一个和自己一样的,我就希望找一个根本不懂得围棋的人,她只需要知道
结果就好了,要不她看了电视比赛也会紧张。□
在国内的围甲联赛,马晓春也经常陷入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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