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切,这个距离首都马德里420公里、人口仅有20万的西班牙东南小城,一夜之
间成了全球华人中知名度最高的西班牙地名。这一切都要归于最近中国鞋商在那里
遇到的那场飞来横祸———
价值800万元的“中国制造”的鞋子被一群西班牙当
地的不法分子付之一炬。这场灾难在激起全体中国人的愤慨的同时,
也刺醒了“中国
制造”的神经。请看本刊综合《周末》记者赵磊和
《环球时报》记者青木的文章
进行的报道。
北京时间9月17日凌晨
（当地时间9月16日晚7点多）,位于西班牙东
南部的城市埃尔切火光冲天,打破了夜晚的宁静。这个只有二三十万人口的小城发生
了有史以来第一起严重暴力袭击华商事件,中国青田商人陈九松的鞋城、仓库和货物
付之一炬。据央视报道,当地不法分子的暴行给陈九松造成的经济损失约1000万元人
民币。
面对熊熊大火,在这里经商的中国人弄不明白：他们为西班牙人提供了价廉物美
的鞋子,并给当地政府增加了财政收入,但合法的经商活动为何遭遇到如此惨痛的打
击？
更让在西班牙经商的华人难过的是,当地时间9月23日晚间,埃尔切市又发生一起
大规模的反华商抗议游行示威活动。华商们向记者表达了他们的担心：会不会还有
下一次？他们又应该怎样寻求避免下一次的发生？
近日,外交部在发给媒体的传真中,给予的答复是事态已基本平息,案件正在深入
调查中。而最新的消息是,西班牙烧鞋事件即将进入法律程序,并提出赔款事宜；同
时西警方已逮捕了15名涉嫌“烧鞋事件”的犯罪嫌疑人。
在此事件中,我们应该反思什么？在采访中,不断有专家表示,其实这并不是一个
孤立的事件,中国的很多出口商品都存在类似的境况。以温州鞋业为例,从长远来看
,其竞争力不容乐观,相反面临的反倾销风险却非常之高。因为一个惯例是,在市场手
段无法抗衡温州鞋的情形下,贸易措施必然登场。因此,面对来自官方的贸易制约和
来自民间的非法抵制,一方面,中国政府应采取必要的外交手段予以援助,另一方面,
温州鞋业自身也要看到繁荣背后的危机,及早调整产业方向。
飞来的横祸
西班牙的埃尔切市被誉为“欧洲鞋都”。但9月17日发生的一切对在当地经营的
温州鞋商而言,显得那么不可思议,“欧洲鞋都”的上空笼罩着阴霾。
陈九松向马德里一家中文报纸描述了当天发生的情况：
该起事件发生前,近千名当地鞋商和鞋厂工人未经当地政府批准却 “有组织”
地聚集在该市著名鞋城———
ＥＬＣＨＥ工业区,号召当地人“把进入这个城市
里的所有鞋子烧掉”。
当人群高呼“中国人滚出去！”“我们要吃饭！我们要生存！”等口号时,他的
一个装着温州鞋的集装箱货柜刚从波兰运达这里,准备下货。游行人群冲到他的仓库
门口,要放火烧鞋。他赶紧拿着货物的发票和单证挤到警察面前,大声叫着“我有正
规手续,你们不要乱来！”骚乱中,不知谁一拳打在他的腰间。
警察也大声对他说：“这里很危险！”然后,两个警察把他拖到马路对面的警方
停车场里,并将他锁在铁栅栏门内,任凭他呼天喊地也不开门。他就这样眼看着熊熊
大火吞噬了整个仓库。
来自温州的金马鞋业公司紧靠事件发生现场的左边,该公司一位小伙子称亲眼看
到一群肇事者把陈九松的货车拦住,把货柜里的鞋子抬到路边焚烧。“这绝对是一次
有准备的行动,因为肇事者手里有汽油桶,否则鞋子怎么会那么容易点着？仓库起火
也是因为肇事人往仓库里扔进了点着的汽油瓶。”该目击者说。
当看到近在咫尺的仓库冒起浓烟时,金马鞋业公司一位女华商立即拨打火警电话
,叫来了消防车。但那些肇事者居然躺倒在地上,阻挡消防车进入现场灭火,致使大火
未能得到及时控制,烧毁了整个仓库,还殃及了旁边一家当地人的工厂。“整个骚乱
事件中,我们目睹现场的警察先是袖手旁观,然后是束手无策。救火车是在防暴警察
赶到后,鸣枪警告的情况下才得以进入。但,一切都太晚了。”目击者说。
陈九松的侄儿,一个30岁不到的年轻人,经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一夜之间,精神
错乱,至今躺在床上,神志不清。
“真是飞来横祸啊！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在这个讲民主讲法制的西班牙,会遇到
这种事！我还有3个孩子要抚养,我不知道今后的生活怎么过？”陈九松说,除了损失
了自己的血汗钱外,他还欠着中国工厂的一大笔货款没还。
外交部表示严重关切
事件发生后,记者立即和外交部取得联系,询问中方对此事件的看法和处理情况
。9月24日上午,外交部官员答复记者,中方对此事件表示严重关切,对受冲击的华商
表示深切慰问。在事件发生后,中国驻西班牙大使馆立即派小组赴埃尔切市了解情况
并做工作。中国外交部部长助理沈国放23日约见了西班牙驻华大使,中国驻西大使邱
小琪也约见了西班牙外交部主管官员。外交部官员对记者表示,中方已经要求西方尽
快查清案情,严惩肇事者,采取切实措施保障在西中国公民的生命和财产安全,保障他
们正
常的商贸活动。外交部官员还介绍,西班牙有关方面也强烈谴责针对华商的暴力
行为,承诺加强事件发生地的警力,采取一切措施保障华商权益,避免再次发生类似不
幸事件。截至9月23日,当地警方已经拘捕15人。
温州市鹿城鞋业协会副秘书长谢榕芳女士向记者介绍,埃尔切市的中国鞋城,是
当地一个非常著名的鞋类批发市场,目前已有30多年的经营历史。鞋城开办之初采用
的是“前店后厂”的经营模式,近年汇集在那里的五六十家鞋店,主要直接或间接经
销温州鞋,是目前温州鞋走向欧洲市场的一个最重要集散地。
“正因为此,在烧鞋事件中,尽管只有陈九松一家遭受了损失,但其他温州鞋商都
担心自己以后也遭此厄运。”谢榕芳说,经营东艺、吉尔达和泰马等温州品牌的50多
位中国鞋商,目前已决定在“火线”成立一个协会,更好地保护自己的人身财产安全
。事发后,该地区华商已自发捐款数万欧元,准备请律师为受害人陈九松的赔偿问题
打官司。
在“后方”,温州市鞋革协会和温州市政府的有关部门也一直在研究处理办法。
协会已经向西班牙驻中国大使馆提出三点要求,包括严惩肇事者,赔偿一切经济损失
,给予在西经商中国公民同等竞争待遇。
谢榕芳还透露,温州市政府要求鞋商们顾全大局,不要冲动,毕竟这是涉及中西关
系的外交事件。事件发生后,记者曾向温州一些鞋业企业的负责人提出采访要求,均
被婉言谢绝。但他们还是透露了普遍的担心：恐怕以后仍会发生类似事件。
在温商的记忆里,烧鞋事件不是他们走出国门后遇到的第一起暴力事件。“中国
制造”惹祸？从2001年开始,温州鞋商们共遭受过4次大规模的打击：2001年8月至2
002年1月,俄罗斯曾发生过一次查扣事件,温州东艺鞋业卷入其中。那次查扣货物历
时最长,整个浙商损失大约3亿元人民币,个别企业损失达千万元以上。2003年冬,20
多家温州鞋企的鞋类产品在意大利罗马被焚烧。损失不详。2004年1月8日,尼日利亚
政府发布“禁止进口商品名单”,90天后,新列入名单的41种商品被禁止进口和销售
。已在尼日利亚的温州鞋,损失至少数千万元。2004年2月12日,俄罗斯内务部出动大
量警力查抄莫斯科“艾米拉”大市场华商货物,包括温州鞋商在内的中国商人,此次
损失约3000万美元。
商务部研究院高级研究员马宇对记者表示,中国鞋这些年来在国际贸易中遭遇不
公正,从另一个方面也说明中国的产品在国外的确很有竞争力。
东艺鞋业董事长陈国荣曾风趣地说：“原来在西班牙开饭店的中国人,现在都纷
纷改开鞋店了。”他有一次去西班牙市场考察,碰到一位温州鞋卖得非常好的同胞。
两人一聊,得知那鞋店老板在国内时是位教师,到西班牙后开了一段时间饭店。由于
手艺一般,饭店生意不怎么样。后来看到温州鞋在当地生意很好,便关了饭店开起鞋
店。哪知鞋店一开,生意好得不得了,一年间竟连开了5家专卖温州鞋的鞋店。
像这位开不成饭店却开好鞋店的西班牙华人,现在已不在少数。据经常往西班牙
市场跑的温州鞋企老板的不完全统计,目前仅在西班牙首都马德里市,华人华侨开的
卖中国鞋的商店就有100多家。
中国鞋卖得好,除了款式新颖、做工精良外,价格实惠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据悉
,西班牙企业生产的一双旅游鞋最低价格为20欧元,但是,中国人生产的同样旅游鞋仅
为3到4欧元,甚至2欧元。据西班牙报纸报道,由于近年来中国鞋子大量进入西班牙市
场,西班牙鞋厂工人失业人数剧增。以埃尔切市为例,2002年该市有12家西班牙鞋厂
破产,2003年增加到14家,今年头7个月已经猛增到26家,1000
多名工人失业。
马宇介绍说,埃尔切市约有二三十万人口,几乎所有人的工作都和鞋这一行有关
系,被称为“鞋都”。这几年,这个城市失业率比较高,当地鞋厂为其经营不善找借口
,就认为是亚洲特别是中国进口的鞋子对当地传统产业、以手工作坊为主的鞋厂造成
了冲击。
陈国荣等人还曾断言,如果按照温州鞋近年在西班牙的良好发展趋势,不出5年,
西班牙鞋类市场的销售网络肯定会大洗牌。
2003年,西班牙从中国进口鞋子6190万双,占西班牙鞋类进口总额的47％。消除
“成本优势”中的劣势温州鞋革协会的苏女士告诉记者,在这次事件发生前,他们和
当地企业就一直在思考如何解决冲破“民间壁垒”。她介绍说,在这方面温州的哈杉
鞋业就作了一些有益的尝试。
短短几年,哈杉鞋业迈出了四大步：与意大利合作建立哈杉·威尔逊鞋类研发中
心；收购意大利知名企业威尔逊制鞋公司；收购具有成熟销售网络的中国台湾立将
贸易公司；在尼日利亚成立哈杉大西洋实业有限公司。
苏女士认为,收购国际著名品牌有利于解决当地人的排斥心理,在当地设工厂,则
是解决当地政府出的难题。
2004年1月,尼日利亚政府宣布禁止进口包括哈杉男鞋在内的41种商品。尼日利
亚在非洲是个人口大国,有1.4亿人口。是否拱手让出自己苦心经营了几年的市场？
在这个问题上,哈杉作出了一个艰难的选择：在尼日利亚投资设厂。虽然在实际上,
尼日利亚的投资环境并不怎么样。
对于哈杉鞋业作出的尝试,南京大学商学院国际经济贸易系主任、博导张二震教
授对记者表达了
他的看法。他认为进行战略联盟,收购国外品牌效果应该会不错,但到当地设工
厂就比较危险。因为这个方法在劳动力成本低一点,投资环境相对不错的国家还可以
试试,但如果想用到发达国家去就很困难,因为劳动力和原材料的成本都太高。“例
如海尔到美国去造冰箱,我认为更多是一种战略考虑,而不是想赚钱的。”
张二震表示,到2005年,欧盟还将取消对中国纺织品出口的配额限制,不排除到时
在更多的欧盟国家出现针对华商的暴力事件。“但我们不能等事情发生以后才解决
,应该主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随即,他提出了解决这一问题的思路。
他说,我们的企业首先应该做的就是走出低价竞争的误区。他认为我们现在的产
品出口价非常低,一方面是因为原材料成本和国外相比确实比较低,另一个原因就是
企业老板过分压低了劳动力成本,“比如前一阵子出现的‘民工荒’,一个主要原因
就是民工的报酬太低”。
张二震还指出,有意识地提高劳动力价格,除了对工人有好处,其实企业同样也不
吃亏。“这样做一来可以提高一点产品出口价格,又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高国内的购
买力。”他说,如果采取这种办法,就可以在放慢一点出口的同时,又增加了内需。“
我们的企业热衷于出去‘打仗’,互相压价,而国内许多老百姓却又买不起他们的产
品,如何平衡发展应该是这些企业需要认真思考的问题。”
马宇则从融入当地社会的角度提出了自己的解决办法。他对记者说,华商和当地
企业除了竞争关系,还应该加强合作,如果能和他们融为一体,形成一个利益共同体,
就能实现双赢。“据我了解,许多华商甚至连当地语言都不会讲,平时也与当地人格
格不入,这怎么能有一个很好的生存环境呢？”
他还说,在这起事件发生前,当地就有人发传单,呼吁当地老百姓行动。但华商们
却一点都不知情,因此以后很有必要加强和当地警方的合作。“此外,以后还应该多
在当地做一点公益事业,树立自己的形象。”马宇说,这些其实都是很简单的道理,大
家只要看看来华外资企业的做法,就应该很清楚了。
有消息称,埃尔切市最近两天又出现了匿名传单,上面写着极右派分子及鞋业工
会10月份将前往首都马德里举行大规模示威,抗议政府的移民政策。他们还计划每周
示威一次,直至中国鞋商撤出埃尔切市为止。
面对这样的现状,有些华商已经流露出打算退出该市场的意思。但又有人预言,
经历风波后的埃尔切市,将会是一个执法更加严格,经营要求规范,提倡合理竞争的欧
洲著名鞋城。
从2005年1月1日起,欧盟将取消从中国进口部分鞋类产品的配额,这意味着温州
鞋将在欧洲获得更为广阔的市场空间。究竟是进还是退,是摆在每一个温州鞋商面前
的生死抉择。欧洲华人要敢于保护自己在暴力事件问题上,很多有识之士认为,华人
也应该找找自身原因。俗话说,“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在欧洲更是如此。摩洛哥移
民和土耳其移民在欧洲都是少数族群,他们却非常善于“发出自己的声音”,争取自
己的权益,所在国政府在考虑少数族群的政策上自然会对他们有所倾斜。在德日本人
就有德国政府资助的日语电视台。欧洲华人虽然吃苦耐劳,但也许是由于文化传统的
原因,性格普遍谦和、沉默,使自己更处于一个“弱势族群”的地位。华人利益在欧
洲各国政府考虑少数族群的政策时,大多排在最后一位。华人非常需要能传达他们意
愿、保护他们权益的代言人。
其实,华人参政的时机已成熟：一、华人大多加入了当地国籍,享有参政权；二
、华人经济实力雄厚,具有参政的物质基础；三、华人中大有人才,具有参政能力的
人越来越多。不过,华人参政的障碍也很明显,如种族歧视和偏见,忙于赚钱,不问政
治。因此,有人认为华人必须提高参政的自觉性。
除了“政治地位”不高外,欧洲华人也存在其它不和谐的因素：如非法移民大量
拥入,华人内部派系不和,华人与其它移民群体产生矛盾,华人与当地居民冲突等。
华人公司还缺少跨文化管理的意识,也不习惯分权,不信任外来管理者。相反,日
本、韩国等在欧企业敢于尝试跨文化管理,能够很快融入当地社会。
面对暴力事件,欧洲华人要敢于保护自己。以前,他们对政治漠不关心,更少通过
抗议、示威等活动向当地政府表达不满。这次奥地利侨界700多人首先利用法律武器
,在维也纳外事警察局附近举行示威活动,“抗议维也纳警察机构滥用暴力,殴打华人
,刻意诬陷,颠倒黑白”。奥地利华人此举得到当地的不少好评和大力支持。9月18日
,西班牙3家华人社团也联名给埃尔切市长致公开信,要求严惩焚烧华商仓库的凶犯,
赔偿损失,采取有效措施。
第二,建立协调机制,为遇到麻烦的华人提供及时有效的帮助。比如,德国华人组
成了一个“华人自救组织”,一旦华人在德国出事,只要一个电话,该机构就会帮助出
事华人联系律师、翻译、咨询等。前段时间,被德方关押45天的中国商人就在他们的
协助下,得到妥善处理。总之,这需要欧洲华人团结起来,形成一股“力量”,有“力
量”才能对欧洲各国政府施加影响。
第三,及时联系驻欧洲各国的中国使领馆。近一段时期,德国多次发生中国公民
和商务团组旅游或商务考察入境受阻和遭到警方不公正待遇的事件。中国驻德国使
馆对这些事件极为重视,向德方提出严正交涉,保护了华人权益。西班牙发生华商仓
库被焚事件后,中国驻西班牙大使馆成立了紧急处理小组。9月1日起,中国游客大批
登陆欧洲。仅法国一地,官方估计5年内中国游客数量将超过百万。在“以人为本”
理念的指导下,各个驻外使领馆在保护国家及海外公民的利益方面,挑起了更重的担
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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