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提起艾滋病,人们总是联想到死亡,避之惟恐不及。而艾滋病病人违法犯罪后的收治,也在很长时间成为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在四川省乐山市强制戒毒所,去年成立了一个特别的劳
教监区。之所以特别,是因为这里收治的艾滋病人及其感染者约占整个戒毒所人数的10%,被称为“艾滋囚室”。
这是全省第一个开辟特别专区,专门收治吸毒人员中长期从事两盗、两抢及其他违法犯罪的艾滋病患者的戒毒所。11月12日,早报记者经特许,成为第一个走进这个“艾滋囚室”的记者。
“艾滋囚室”·印象
“有些病人攻击性很强”
从乐山市区驱车10多分钟,在一片绿树环绕的郊外,有两幢被高墙、铁门包围着的4层小楼。这里就是乐山市强制戒毒所,“艾滋囚室”就设在此处。
“特别监区就设在正对大门的一楼,专门收患有艾滋病的劳教人员。”戒毒所副所长张宇春提醒记者,“进去你要小心,有些艾滋病人具有很强的攻击性。”
刚走近楼房,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狭长的走廊一侧,8个房间并排而立,房门都是特制的铁门。每一个房间的走廊之间,都有坚固的铁栏杆隔离,“栏杆是特别加固的,怕的就是发生意外。”
特制粗钢管打造铁门
跨进第一道栅栏铁门,就正式踏进“艾滋囚室”的领域。隔着铁门看去,每一个房间大概有20平方米,里面设有卫生间、电热水器等。每一个隔离区间,都有一台21吋的彩电,正播放着古装连续剧,房间里的人看得津津有味。“他们的生活还是比较单调,看电视能帮助他们调整心态。”
和普通收治区相比,“艾滋囚室”特殊在何处?张宇春说,这里收治的都是违法犯罪的艾滋病人,房间所安装的铁门,是用特地订制的粗钢管打造而成,一般是2到4个人一间房,而楼上的普通病室则没有安装隔离区的铁门,一般是8-10个人住一间。除此之外,因为害怕病人感冒,艾滋囚室里单独安放了全自动电热水器,随时提供热水。
“艾滋囚室”·镜头
这4人是出了名的“定时炸弹”
穿过两道铁门,一直到走廊最深处的房间。张宇春一把拉住记者,担心地说:“这间房间里关着4个艾滋病人,是在乐山市出了名的‘定时炸弹’,关了放,放了关。他们刚进来的时候,动不动要自伤自残,注意不要靠得太近。”
之一 “师兄,借个火”
隔着一道铁栏杆,电视的声音很响地传入耳朵。4个神情倨傲的男子正站在房间外抽烟,他们面色红润,看不出已经身染艾滋病毒多年了。
“师兄,借个火,让我抽一口。”王军(化名,34岁,艾滋病病毒潜伏期7年,吸毒史14年)对着外面说。负责看管的保安小心翼翼地从栏杆外递进打火机,王军接过,把烟点燃,陶醉地深吸一口。记者注意到,放在电视机上的一包天下秀已经快空了。
“你们一天抽好多烟哦?”记者问。
“我们4个人一天两包烟,不算多嘛。”
之二 死盯地面狠踩烟蒂
4人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地上已经一地烟头。“我们这些人有啥子希望嘛?无非就是在等死嘛。”吐出一口烟雾后,周朋(化名,33岁,艾滋病病毒潜伏期7年,吸毒史14年)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周朋是一名长相清秀的小伙子,个头不高,看上去精明能干。只是他的右眼浑浊不堪,尤为突兀。“我的病已经潜伏六七年了,现在要开始发作了,这只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周朋说,他是4个人中病最重的。说这些话时,他的眼睛始终盯着地面,使劲地踩着一地的烟蒂,许久不肯抬头。他坦言,现在自己的身体有些虚弱,有时全身都会不舒服。
周朋已经组织了一个小家庭,女儿2岁了。但是他被送进戒毒所10个月后,妻子都没有带女儿来看过他。“哎,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好意思见他们。”周朋沉重地说,如果不是19岁时被朋友引诱沾上了“药”,自己无论如何也走不到这一步。“我只想劳教结束后,出去把娃娃好好养大,让他不要走上我这条路。”
之三 说到妻子手不停抖
高东宏(化名,31岁,艾滋病病毒感染者,长期吸毒)的妻子在他的影响下,不仅沾上了毒品,而且前不久也被查出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她关在另一幢楼。我对不起她。”说到妻子时,高东宏眼眶红了,手不停发抖,甚至连烟都掉在了地上。他不断强调,千万不要去问他的妻子,“她现在还不晓得自己染了这个病。”
之四 刀划肚子血淌一地
对话期间,记者和他们的距离不过20厘米。说到激动处时,他们的双手不自觉地越过栏杆,在记者面前挥舞,似乎很容易受到情绪的影响。而副所长杨新曾讲过,在收治乐山头号艾滋病“危险分子”张军(化名)时,张军曾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暗藏的刀片,径直将肚子划破,鲜血淌了一地,民警们当时都惊呆了,后来还是采取“智取”,用了几个小时稳定他的情绪,才成功将他送进房间。
提起工作,乐山市强制戒毒所“艾滋囚室”的管教们有很多难言之怕。
“艾滋囚室”的管教有两怕,一怕病人闹情绪出个啥事,二怕自己感染,“因公致病”。
提到对艾滋病病人的监管,很多人用一个“累”字来总结所有的感受,女副所长张宇春更是眼睛泛红,“太难了,太难了。”说完竟沉默了好久以平抑感受。
“艾滋囚室”·管教
病人难管哭哭闹闹绝食上吊
也许是认为自己有病不应该被监管,一部分艾滋病病人对抗情绪很强。“有一次,十几个人把春秋裤、床单拧成绳,要集体上吊。”张宇春说,半夜里,值班的民警奔东跑西,刚把这边的人劝下来,那边的人又上吊了。就这样来回奔波,整整一个晚上,民警没合一下眼。
上吊是一手,有些病人又联合起来绝食,一绝就是3天。“我们跟保姆一样,追到病人喂饭,劝得嘴唇都打起泡了。”平时,病人一不高兴,就对着看管他们的民警泼屎、泼尿,吐口水。张宇春自己就被泼过几回。
“戒毒所里收治的有10%是艾滋病病人”,张宇春说,戒毒所去年为集中收治艾滋病患者,专门隔离改建了“艾滋囚室”。在生活上,所里为这些特殊的成员配置专门食谱,保证他们的营养。“艾滋囚室”通常是2个干警负责关押,24小时值班,随时以防万一。
工作危险头盔手套齐上阵
“艾滋囚室”的生活用品,所里单独发放,单独消毒,避免交叉感染,对病室每周消毒两次。“我们还为干警配备了专门的头盔、橡胶手套以及防护棍。”张宇春介绍,一些艾滋病患者刚刚被送进戒毒所时,抵触情绪很大,又踢又咬,头盔和手套就是为防止干警被抓伤。
所里配有3名医生和3名护士,专门负责收治人员的健康和戒毒治疗。所里的医务室就在“艾滋囚室”的楼上,记者见到医生张昌明时他正忙着为病人配药。“对艾滋病人我们每天查房两次,有时半夜三更还要去看。”他说,艾滋病人平时发烧感冒都能得到及时治疗。
而在平时对病人打针、伤口缝合上,医务室也格外留神。除戴上一次性橡胶手套,缝合伤口时用的也是专门的一次性器械。
工作心累怕出乱子草木皆兵
“你们和艾滋病患者相处紧不紧张害不害怕?”“当然害怕!咋不害怕呢?不害怕是假的。我们每天都要开会动员,动员别人,也是动员自己。”副所长杨新说,现在,晚上一听到响动,所有民警都紧张得要命,生怕又出啥乱子。“他们爬到壁橱上往下跳,拿到电风扇往脖子上划。”杨新苦笑着摇摇头说,稍不注意就出事,“这工作心累啊!”
虽然勤换衣服勤洗手,但从事这项工作,他们不得不尽量减少和其他朋友的接触。“我们随时都注意看手上是否有伤口。”学医出身的女孩周嘉蓉刚分到戒毒所几个月,习惯性地摩挲着双手,她说,前几天发现自己左手多了一处细小的创口,“同事们紧张坏了,又是消毒又是检查。”
害怕、难过、感怀、敬佩……
在准备去“艾滋囚室”采访时,家人和朋友不断告诫“小心,一定要小心哦”。就这样,我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进了“艾滋囚室”。
午后的阳光洒进囚室,艾滋病病人们脸色红润,看电视,读报纸,一切似乎都很平静。一个女艾滋病患者笑着说,她开始习惯这里了,不想离开。
作为第一个走进这个“艾滋囚室”的记者,我感慨颇多,既哀艾滋病人的不幸,又恨部分病人的堕落轨迹,既感管教们的兢兢业业,又忧他们工作的风险。(记者 赵倩
摄影 方炜)
编辑:魏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