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议设立教师节”提案人之一霍懋征接受本报专访畅谈教育心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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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老师,您写来的信我收到了,您提到的要进一步加强师
资建设的建议很好!今天特意来看看您。”
9月5日,全国第二十个教师节的前夕,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国务院总理温家宝走进北京第二实验小学退休教师霍懋征家中,紧紧握住了这位精神矍铄老人的手。
1981年3月,全国政协第五届第四次会议上,霍懋征和另外16位政协委员联名提交了“建议确定全国教师节日期及活动内容”的提案。
那天,当温总理翻看霍懋征的教育著作《没有教育不好的学生》时,两人有这样一番对话———
“的确是这样,没有对孩子的爱,就没有教育,也不会像您一样全身心地投入到教育事业中,帮助每一名学生成才。”
“是的,我爱教育事业,我爱每一名学生。拥有了对教师这个工作的强烈兴趣,也才会有教育。”
霍懋征
第五届全国政协委员,第六、七、八届全国政协常务委员。
现年83岁,从事小学教育60年。1943年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后留任师范大学第二附属小学工作(即今北京第二实验小学)。
1949年作为教师代表参加了开国大典,1956年被评为全国首批特级教师。第一次全国教育工作会议上被评为中国现代百名教育家之一。
倡导“没有爱就没有教育”、“没有教不好的孩子”。
“您就是霍懋征老师吗?”记者电话联系采访时,曾被霍老那清亮年轻的声音迷惑。当9月7日晚8时,记者走进霍老家与霍老面对面时,其矍铄的精神、敏捷的思维、迅速的反应、清淅的表达,令记者深深折服。这位耄耋老人身上似乎充满无穷精力,承担了教育部《霍懋征教育思想的实践》课题,每天早上起来就看资料、写作,中午吃完饭马上接着干,晚上睡觉前还坚持读报纸。
改行为教孩子做人
《新京报》:霍老师,您是学数学的,后来怎么改行专门从事语文教育?
霍懋征(以下简称霍):“文革”时,我被打成“反动学术权威”,一年零三个月不许回家,在学校里挨批、挨斗。斗我的中学生张嘴就骂、动手就打,拿我不当人。
《新京报》:您心里很难过吧?!
霍:对,这是教育的失败。因为我教育学生要爱别人,要懂礼貌,但是运动一来,学生全变了。后来,我13岁的儿子在大街上被红卫兵扎死。他们押着我回家,让我正确对待,我当时不知道对待什么,回去一看,孩子躺在地上,满身是血,我的小女儿傻呆呆地站在旁边。
我心里很难过。我想,如果能让我再回到学校上课,我一定要教语文。因为语文是育人的,一篇一篇,从古至今,文以载道,文字里透着做人的道理,我认为语文能够教会孩子怎样做人。
没有教不好的孩子
《新京报》:您认为有好学生、坏学生之分吗?
霍:我提过一个观点,没有教不好的孩子。有的孩子确实很聪明,一学就会,有些孩子比较不开窍,需要老师帮助。我觉得只要能调动起孩子的积极性,每个孩子都能学好。
我给你举两个例子。我教过一个孩子,留了两次级,打架骂人,跟老师对着干,学校打算把他送工读学校。我把他要过来,让他带领我和三个学生一起打扫班级的卫生区。每天一块扫地,拉近我跟他的距离。后来,他生病了,我带着校医去看他。他家里条件不好,我掏钱给他包饭,让他当饭长,每天负责给同学们打饭、分饭。他进步很快。
还有一个转学来的女孩,我几次发现她在课堂上举了手,但回答不出问题。问她,她说怕同学笑话她学习不好,所以不管会不会,她都举手。我就跟她约定,如果你会就举右手,不会举左手,老师看到你会时,再叫你回答问题。结果这个孩子成绩很快就好起来。
我的教育方法就是“激励、赏识、参与、期待”,以极大的爱心、耐心、细心、信心、责任心,把孩子教好。
培养孩子兴趣是关键
《新京报》:“教好”的标准是什么?
霍:首先,就是要培养孩子的品格,教他们怎么做人,比如乐于助人、爱劳动、爱别人、不自私等,要让爱的观念渗透到他们心里。这是最重要的。
另外,要培养孩子的学习兴趣。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有了兴趣,孩子会主动学习。然后,交给孩子学习的方法,让他们会学习。第三,培养他们良好的学习和生活习惯。最后,才是传播知识,才是考出好成绩。
所以,对于基础教育,成绩不是最重要的,关键是培养起孩子学习的兴趣和方法,打下一个坚实的基础,这能让他受益终生。
《新京报》:怎样培养孩子的兴趣?
霍:我教学最大的优点是:把课外时间还给孩子。我很少留作业,让孩子有时间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我班上有写作小组、故事小组、板报小组等许多兴趣小组,充分发展他们各自的爱好。
《新京报》:那您算是很早搞素质教育的老师了。
霍:但我说的素质教育不是“音、体、美”,不是家长把孩子送到少年宫学小提琴、学跳舞。我提出的素质教育是“十学会”:学会做人、学会自律、学会学习、学会思考、学会乐群、学会审美、学会创造、学会健身、学会生活、学会劳动。
这十个方面是有机整体,相互联系,使孩子身心全面发展。如果能教会孩子怎么做人,培养起孩子的兴趣,学习成绩自然就提高了。
好老师一定要爱学生
《新京报》: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好老师?
霍:首先就是要爱教育这个事业吧,爱你的学生,要相信每一个学生都是可以教好的。你想想天底下哪一种工作会有这么多眼睛盯着你,你讲课,50个学生,就是100只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你。每只眼睛都是摄像机,每只耳朵都是录音机,大脑就变成了计算机。
老师的话,影响着孩子,指挥着他们的行动。
老师还要不断提高和学习,把最新的知识和信息教给学生。讲课之前,首先要备课,自己先受一遍教育,才能在课堂上通过语言、手势、眼神、表情,把知识丰富完整地传达给孩子们。
《新京报》:那么,怎么来判断一个人适不适合当老师呢?
霍:讲课就可以看出来。老师在课堂上怎么讲课,怎么对待学生,很快就能看出来她适不适合当老师,能不能当好老师。而且孩子们也很聪明,不好的老师,他们会反感,会给老师捣乱。
前些日子,我看了一条新闻,山西一个女老师逼学生吃屎。这事简直都不敢想象。这种人怎么进入教师队伍的?吃了屎漱漱口就完了吗?这种人要严厉惩罚。
《新京报》:您认为老师能够解决孩子成长中遇到的所有问题吗?
霍:老师要跟家长共同教育。我以前教书的时候,每学期都去家访。我要看看孩子在什么样的环境里长大,环境会给孩子什么影响。然后,我会请家长到班里来听课,看看你的孩子在班上的情况,让家长们掌握第一手材料。
看着学生成长最幸福
《新京报》:霍老师,您有没有算过一生教过多少名学生?
霍:没算过。我从1943年毕业开始教书,到1998年退休,在北京师范大学第二附属小学,也就是后来的实验二小,呆了一辈子。教的学生,有教六年的,有的是一年,二年,反正个个是桃李,没落下一个。
《新京报》:“没落下”是什么意思?
霍:就是个个都走上正途,好好工作,好好与人相处。
《新京报》:有什么遗憾吗?
霍:没有。我爱我的学生,学生们也爱我。每个孩子,我都认真去教,没有对不起任何一个。如果说有什么遗憾,就是我教了一辈子小学生,还没教够。我现在看见别的老师在学校教书,很羡慕。
《新京报》:您认为当老师最大乐趣是什么?
霍:看到我的学生,淘气的变乖了,不会的学会了,看到他们长大了,我最幸福。
《新京报》:您怎么理解“教师”这个字眼?
霍:为人师表。老师是让人信任的职业,尤其是小学老师,不仅传播文化、知识、智慧,更是学生美好心灵的创造者。老师的心灵必须美好,必须以身作则。
《新京报》:教师节到了,如果让您对年轻一辈的教师说句话,您会说什么?
霍:没有爱,就没有教育,热爱你的事业。
基础教育薄弱政府有责
《新京报》:您教书60多年,我国的基础教育方面发生了哪些变化?
霍:我个人觉得最大的变化是,过去的体制很死板,现在灵活一些。过去,老师教书完全循规蹈矩,没有回转的余地。一篇文章教3个课时、一个星期,就得照着教,限制特别多。后来,我就不受这些限制,自己搞大量阅读,不听那一套。事实证明,我成功了。所以,教书要给老师一定的自由度。
《新京报》:您对基础教育收费的问题怎么看?
霍:按法律,小学是义务教育,国家承担主要的教育费用。但是,这些年,好多学校动不动就收几万,有钱的就能进,没钱进不去。教育,尤其是基础教育,应该是平等的。这样做,让孩子从小就感受社会不公的存在,不利于他们的成长。最近,开始实行“一费制”,不知道能否彻底解决这个问题。
《新京报》:您在全国各地都讲过学,您认为我国基础教育的薄弱环节在哪儿?
霍:在农村,在西部。我记得去过甘肃一个农村小学,学校条件很差,老师发不出工资。我在安徽一个村子看见那些乡村老师三年不发工资,饭都吃不上,还怎么上课。我很早就提出,经济腾飞,教育要先行。教育搞好,基础教育要先行。国家对基础教育投了钱,可是钱去哪儿了?老师工资都发不出来。基础教育薄弱是政府问题,是政府的责任,是政府的问题。
《新京报》:听说您最近在搞这样的课题?
霍:对,教育部搞了一个《霍懋征教育思想的实践》课题。我现在每天早上起来学习,看资料,写东西,中午吃完饭,接着干。晚上看新闻,睡觉前读报纸。我想把自己这一生的经验写下来。可是,这个课题搞起来有一定困难,国家一年只给1.2万元经费,一共给了3万块钱,经费不足。
《新京报》:9月5日,温家宝总理来看您,您跟总理提这件事了吗?
霍:没提。我不会找人要东西。
(采写/记者
马妮娜 摄影/记者 吴江)
特约编辑:张庆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