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席记者 唐志军 摄影 王军　　

　　采访手记：

　　2004年7月27日，在青岛临近滨海的一所公寓，笔者见到了原山东省副省长、省政协副主席，现青岛大炼油工程建设领导小组顾问王裕晏。

　　对前不久获批的青岛大炼油项目，十二年来亲历了全过程的王裕晏自然感慨万千。从1992年在山东省副省长位置上开始 介入筹划合资炼油项目起，到2004年6月该项目获得国务院批准，无论是在副省长岗位、还是省政协副主席岗位，甚至最后从政协岗位退下来的若干年里，这位对山东石化工业发展怀有深深情感的执著老人，对于这份用汗水换来的收获，他认为值得，尽管这中间有过许多曲折，包括年复一年的奔波和汇报，包括曾经有过的在北京一盯就是107天的经历。但面对喜悦，他要说的是，在这个得来不易的项目中，更多的是凝聚了许许多多省市老领导们的心血和希冀……

　　原山东省委书记苏毅然今年86高龄了，一见王裕晏的面就问，怎么样了，我能看到大炼油开工吗？梁步庭老书记听说项目批准了，那时他在青岛疗养，因腰脊椎有毛病不能坐，趴在床上给省委写信，建议项目怎么个搞法，希望十年磨一剑的项目能够抓紧。

　　山东省老政协主席李子超，因在齐鲁石化干过总指挥，他知道炼油项目的重要性。王裕晏去看他，那时他的身体已经不行了，弥留之际，但就在那一天他突然回光返照，坐起来拉着王裕晏的手说，"裕晏阿，青岛大炼油成了吧。"王裕晏说，"放心吧，国家已经批了。"这是李子超生前最后一句话（说到这里，王裕晏眼里涌动着热泪）。从他们身上看得出，老一代对这个项目是多么执著。

　　他们退下来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这么关心这个项目？就因为他们看到这个项目对青岛、对山东经济发展的重要性……　　

　　历程十二年

　　这么多年我们一直执著地搞这件事，说到底，着眼点不光是搞一个炼油厂，1000万吨炼油根本不是目的，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恐怕早就放弃了。我们的目标是要在青岛的黄岛搞起一个大的石化基地，这么好的条件决不是搞一个1000万吨炼油就可以满足的，将来这里不仅要搞2000万吨、3000万吨甚至更多的炼油，而且还要发展乙烯、三大合成材料等化工产品。这里将建成我国最大的石油化工基地之一。

　　记者：听说在刚刚召开的青岛大炼油工程建设领导小组第三次会议上，您的简短发言充满了喜悦之情。能否先给我们谈谈大炼油的厂址黄岛的历史背景？

　　王裕晏：说来话长。因为我过去干过省计委主任，编过许多山东省的年度甚至5年、10年经济规划。在上个世纪80年代的时候，山东曾提出要把胜利油田建设成第二个大庆，那时胜利油田产油不到2000万吨，要搞成大庆的规模就必须达到5000-6000万吨。

　　因当时我们还是一个石油出口国，搞那么大的规模，就必须考虑出口码头的问题，于是就修了黄岛码头，把管线从胜利油田一直修到黄岛，但结果未有按预期目标实现。胜利油田到了3400万吨后就上不去了，加上国内石油需求量的增长，出口从上个世纪90年代初开始减少，到了1993年中国成为石油的进口国。在这样的背景下，花费4亿人民币建设起来的黄岛码头就闲置起来了。

　　对此，山东省委省政府甚至国家有关部门提出，希望把码头尽快利用起来，长期闲置不是办法，即使不出口原油也要想办法利用它进油。这个时候，省委就提出要利用这个码头发展石油化工，因为山东省在制定上一个世纪最后十年规划的时候，在发展支柱产业中就要发展石油化工，因为山东具备发展石油化工基地的基本条件，除了山东有胜利油田外，还有大的港口。

　　记者：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判断？

　　王裕晏：我们国家将来对进口油的需求势不可挡，我预计，到2020年，中国进口的原油量恐怕是几亿吨，国内油的需求一半甚至更多怕是要吃进口，所以黄岛码头就不是一个码头的概念，而是一个"大油田"。青岛港看上去是个港口，我认为它是个"大油田"，是一个3000万吨的"大油田"，将来有可能是5000万吨甚至6000万吨，那就是一个大庆油田

　　我去过国外考察，所有国外大的石油港口，都有石化基地和炼油厂，因此选择青岛的黄岛非常正确，在这里建设大炼油、大石化，非常具备条件，为此省委决定要搞大炼油。

　　记者：12年弹指一挥间。据了解，围绕这个来之不易的大项目，其中经历了许多曲折，您能简要说说大致脉络吗？

　　王裕晏：尽管当时省委作出了决定，但关键是到哪去找合作伙伴？就在此时的1990年，中国和沙特建交。第二年，沙特政府就正式向中国政府提出要加强双方在石油领域合作的建议，这的确是一个非常好机遇。我当时在北京抓到这个信息后立刻向省委提出报告，意在利用这个机遇把沙特引进来。当时沙特提出建设2500万吨规模的厂，而当时许多人还不敢接受，因为那时中国还是一个石油出口国，这么大的炼油厂，要70%产品外销，我们在国际市场还缺乏销售手段，卖不掉怎么办？在这样的背景下，只有找到当时负责出口的中国化工进出口总公司，那时他们负责外贸，又有两个市场的开拓能力和两个原料的来源，他们参与这个项目，对于保证产品外销十分有利，因此一拍即合。也正是如此，从1992年起，青岛大炼油项目开始了它的12年曲折征程。

　　记得1992年的6月，我们向国家领导作了汇报，得到首肯。之后开始与沙特谈判，后与他们达成意向。在有关的国务院领导同意的基础上，国家计委也参与了进来，因此从1992年底开始了这方面的正式工作。1993年开始搞可研报告和项目建议书，搞得很快，且当年就上报国家有关部门。这期间，我们与沙特谈判12次，每次都有我主谈，最后直到谈判完成，编出可研性报告。那时这个项目可以说到了编写合资协议和合资章程的程度，准备组建合资公司。1995年11月，项目的可研报告就上报了国务院，那时只要已批准，就可以建设了。原先的设想是，1996年开始建设，用三年时间建成投产。现在想来，如果青岛大炼油能在上个世纪投产，现在搞第二期、第三期都没有问题。

　　记者：我们知道，这个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断开，而一直到今天才批准建设。为什么？

　　王裕晏：这与当时许多的认识有关，认为中国的炼油能力过剩，不宜再建新厂。不管别人怎样讲这种观点，但我们始终认为，这是一个误导的观点，我们始终坚持建设新厂，尤其对那些小炼厂改造的做法我们不赞成。要知道，在黄岛建设新厂决不是个1000万吨炼油的问题，将来这里会发展成为几千万吨炼油加化工的石化基地。中国的港口从大连到北海，辽阔的海岸线，适合搞大炼油的没有几个地方，北边的大连、再往南就是青岛、宁波、福建等地。预计到21世纪，中国石油逐步将依靠进口，按照当时的进口建厂理论，是哪里需要油厂子就建在哪里，我对此持反对态度，加工进口油的首要条件就港口，在这方面，中国再没有比青岛好的地方。

　　中国不是一个石油资源丰富的国家，特别按人均是个贫油国，要搞现代化，没有石油的支撑是绝对不可能的，这是个大前提。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把原油产量提上来非常吃力，怎么办？支撑的门路只有搞进口，搞多元市场，而从国外拿油怎么来，除了有些路路运输外，更多怕是靠像青岛这样的大港口运输。

　　1993年我离开了政府到了政协，而省委还让我在抓这个炼油项目，我也愿意干，直到1998年又从政协退下来，我认为该交班了，可没想到一抓又是五、六年。

　　记者：俗话说"好事多磨"。不管怎样，今天的这个项目终于获得了批准，就像您说的，这是一个梦圆的时刻，值得高兴。但如果让您回顾的话，这份执著对您来讲值吗？

　　王裕晏：尽管因种种原因，青岛大炼油的前期工作在很长一段时间停止了，尤其1998年以后该项目陷入了很困难的境地，但作为我来讲始终没有放弃，这期间我们更多的是通过各种渠道向上反映。而这时随着进口油的激增，中石化也有意介入这个项目，形势又发生了重大转变。2001年，中石化与山东省签署了合作协议，直到今天，这个历时十余载的项目终于落地黄岛，应当说这不仅圆了我个人的一个梦，而且也圆了所有关注这个项目人的梦。

　　为了这个梦圆，我们和所有高度关注这个项目的老领导以及具体工作人员，无不付出了心血和超常的努力。这些年来，光跑北京真是不计其数，记得2002年等待国家计委批复，我在北京盯了整整107天。

　　大致算下来，前后有几任省委省政府领导一直在关心这件事，青岛市可能更多，省市两级党委政府始终盯着这个项目，关心这个项目，争取这个项目。

　　青岛、山东的机遇

　　1992年，我分管外经外贸时给山东省委建议，要花20-30年时间，在黄岛再造一个新青岛。而把石油化工基地搞起来的话，西边要比东边大。这届青岛市委市政府又提出这个口号，我听后非常高兴。现在黄岛的布局已经展示着它的未来，几大产业如家电电子、造船、汽车、新材料、物流等，已经有了很好基础，发展前途非常大。

　　记者：山东经过数十年的努力，石油化工业的基础在全国应当不错。但从这些老领导着急的态度上，为什么对发展山东重化工业还那么迫切？

　　王裕晏：山东在全国来讲是石油化工最大的地区之一，属于强省，中石化资产的四分之一在山东，齐鲁公司在全国也是数得着的。但尽管如此，面对新一轮国际竞争，山东石化行业也有一个再提升的过程。

　　工业化阶段避开不了重化工。对于这样一个大的支柱产业，山东省有发展重化工的基础条件，包括钢铁、石化都应得到更大的发展，从总体上看，我们这方面还是不足的。我们的许多化工原料还是满足不了市场的需要，40%-50%的石油化工原料要靠进口，许多延伸的东西在国内还是短缺产品。

　　而我们的小康平均1000美元，这在世界上是非常低的标准，仅属刚刚脱贫而已，要知道，1000美元是社会产品总量按人口平均来的。我们的物质并不是极大的丰富，消费水平还很低，况且全国还有广大贫困地区，农村消费水平更低，仅山东就有几千万农民，像鲁西北、鲁西南地区、还与许多地方连1000美元都达不到。

　　记者：青岛大炼油，对拓展和带动山东石化业和发展山东经济具有怎样的意义？

　　王裕晏：如果这样一个大型石油化工基地建成，将会对青岛、山东的产业结构调整产生重大影响。山东提出建设半岛城市群和半岛制造业基地，加工什么？首先要有原材料，我们本身就是原材料工业不足，后面缺的产品多的是，而生活当中与石油产品相联相关的许多许多，建设大炼油或大石化的意义就在于为半岛制造提供强大的物质基础。这样一来，对青岛、山东乃至周边地区的带动都是巨大的。从贡献角度上看，尤其搞化工，因不断的转化和升值而会带来巨大效益。必须看到，这是一个大的长远战略。

　　从产业带动上讲，从炼油开始的产业链非常长，可以说是层层带动，比如说三大合成原料中的合成纤维出来后，又带动纺织，纺织又带动服装加工、纺织印染、制鞋制帽。再比如塑料，又可以带动一大批相关产业和产品的发展。当然，这么大的产业链所带来的规模，也不光是山东一个省就可消费掉的，这既有区域经济的关系，更要看到这是全国经济的一步棋。为什么中央这么慎重布局这个新点，自然有其高瞻远瞩的道理。通过这样的项目，可以辐射到周边省市，包括苏北、河南、安徽甚至山西等广大地区。当然首先是对山东带动，山东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黄岛项目上去后，不是干一年、两年的事，这个项目够干十年的，因为大炼油的后面紧跟的还有石化项目。我看这地方会搞的规模很大，不是搞1000万吨、2000万吨炼油的规模，而有可能发展到更大的规模，决不是现在这个数。看这步棋应当看得更远一些。

　　青岛大炼油的带动力应当是全方位的带动，包括二产、三产。就二产来讲，由于它的产业链非常长，像为其生产设备、生产原材料、零部件、钢铁、水泥等，能够拉动的相关产业非常多，它的增值是1：10，1000万吨的炼油一投产就是240个亿的产值，而10的话，产值就到了2000多个亿。对第三产业来讲，为其服务的将会相当庞大，像社会化的运输、施工、港口、就学、餐饮、医疗、商业、房地产等等，都会得到极大带动。

　　值得注意的是，对山东重化工的拓展上，青岛大炼油的一期还不是那么明显，等到第二期就会明显得到体现。一期主要是油品，在配套过程中，它的石脑油输送到了齐鲁加工，齐鲁接受了石脑油，其乙烯马上就会翻番，40万吨的量会翻到80万吨，而且会使齐鲁的原料结构得到优化，效益和规模都会上升和扩大。从这个意义上讲，尽管青岛看不到这块效益，但它对山东石化工业的带动是显而易见的。包括对未来鲁西、鲁北地区的产业和消费带动，都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

    责任编辑:赵振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