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
嘉宾 国家行政学院 应松年教授
消息(今日说法):
内容简介:在河南省打工的孙文流在工地遭到负责人的毒打,致使左臂和右腿重度骨折。万般无奈之下,他选择了爬行的方式,历经6个月回到了700公里以外的山东老家……
遭毒打身受重伤
在河南省孟州市东小仇乡的小宋庄砖厂,来自山东的民工孙文流和同伴们一起汗流浃背地干着活。投过阵阵被风扬起的尘土,他那原本挺拔的身躯因用力拉车而呈现出弯弯的弓形。尽管弥漫的灰尘呛得他直咳嗽,但是不敢停下来休息片刻。孙文流在砖厂就是拉砖坯的,而且一拉就是一天,繁重的体力劳动让他吃不消,屡次想请假,可工头就是不批准。正当体力透支的他提出不想干了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在阴雨绵绵的一天,孙文流冒着雨在泥泞地工地上拉砖,由于路面太滑,他干活的效率比平时稍低。这时,每天负责喊工人开工和负责砖厂部分财务开支的吴传达不高兴了,他嫌孙文流干活不卖力,砖拉的太少。满心委屈的孙文流反驳说:道路实在太滑,不好干活啊。谁知这次顶撞惹急了吴传达,他一心想找机会报复。
2003年7月26日晚11点,孙文流忙碌了一天正准备睡觉。这时吴传达提着根棍子直接闯进民工宿舍,阴沉着脸对刚刚躺下的孙文流说:你出来一下,我有事找你。虽然知道这一出去凶多吉少,但孙文流还是跟他出了房门,来到了砖厂门口的两根电线杆旁。孙文流说,两人在漆黑的夜色中没说几句话,吴传达就突然举起棍子将他击昏了,随后又猛打他的胳膊和腿。在此过程中,自己毫无还手之力,最终导致左胳膊和右腿重度骨折。
薛实诚和孙文流是同居一室的山东老乡。孙文流说,事发当晚,薛实诚亲眼看见了吴传达拿着棍子进屋喊他。然而,薛实诚早已不在砖厂干活,回到了山东老家。记者不远千里赶到了薛实诚的家乡,想采访这个重要的证人,可是薛实诚白天总也不在家,晚上又敲不开门。
孙文流说吴传达打他的时候并没人看见,可是吴传达的老婆说,她能证明事发当日吴传达在屋里睡觉,根本没有出去打孙文流。在记者的采访中,砖厂里所有的工人都说没看见吴传达打孙文流,而孙文流提供的惟一一个见到吴传达拿棍子进屋喊他出去的证人也无法找到。
身心倍受摧残的孙文流觉得再干下去也没意思,于是他既没有找吴传达算账,也没有讨要半年以来应得的工钱,一心只想快点脱离苦海早些回家。然而一提到钱,砖厂的老板和工头马上给记者提供了一个账本,上面记载着每个工人详细的收支情况。根据砖厂的记载,孙文流一共在砖厂干了131天活儿,按每月工资300元计算,共得1310元。而砖厂说孙文流中途退场,离厂出走,只按80%结账,应付1048元。但是,孙文流在吴传达开的小卖部里经常买东西,共赊账1258元,这样砖厂不仅不欠孙文流的工资,孙文流反过来还要给吴传达210元。
用双手“走”上回家路
就这样,孙文流在砖厂干了131天活之后,离开了那里,谁也说不清他是被打走的还是自己跑掉的。总之,在2003年7月27日之后,砖厂就再也没有了孙文流的消息,如果不是他活着爬回了山东老家,孙文流这个名字也许就被所有的人淡忘了。
2003年7月27日,当他从疼痛中醒来时,发觉自己的左臂和右腿都断了。他当时的念头就是实在不能干下去了,我一定要回家,不能走就爬。他忍着钻心的疼痛,开始了他漫长的回家之路。从2003年7月到2004年2月长达6个月的时间里,孙文流爬过了几十座城市和村庄。在这艰难的回家路上,孙文流记得他得到的第一次帮助来自于离砖厂大约10公里左右的孟州市市区的一家糖饼店的老板姚东平。当时这个好心的老板看到孙文流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爬在地上,用手一点一点往前挪着走,出于同情,姚东平就给了他5元钱和一些食品。这个小小的援助让孙文流至今念念不忘。
离开孟州市后,孙文流一路向东爬,他没读过书,不识字,只听别人说山东在河南的东边,他知道太阳每天都从东方升起,对着太阳爬就不会错。所以有太阳时,他就通过阳光识别方向,没太阳时,他就四处打听。他一边爬,一边乞讨。孙文流得到的第二次帮助是有人管了他15天的饭,施助者就是河南省荥阳市豫龙镇的一家烩面馆的老板孙战胜。那一阵天天下雨,心力交瘁的孙文流又累又饿,实在爬不动了,就干脆一头睡在了马路边。这时,路边一家烩面馆的老板孙战胜看到孙文流处境凄惨,十分可怜,就端来热气腾腾的烩面给他吃。
孙文流就这样在马路边躺了半个月,而孙战胜就给他送了半个月的烩面。如果孙战胜没时间就让他妻子送,妻子没时间就让他女儿送。同是豫龙镇,孙文流的遭遇还引起了镇政府的重视,镇党委书记王志明亲自协调派出所将孙文流送到了镇卫生院,绝不能袖手旁观见死不救。在卫生院,孙文流得到了10天左右的免费救助,不仅洗了澡理了发,而且一天三餐每餐都能吃上热乎饭菜。
后来,民政所把孙文流送到了郑州市火车站,还给他买了火车票。如果孙文流能在郑州顺利坐上火车的话,他至少可以提前5个月到家。然而,孙文流最终未能如愿,因为车站的工作人员嫌他身体残疾活动不方便,不让他上车,他被迫再次选择爬行,一直爬到河南省兰考县。
当爬到河南省的兰考县时,他得到了一份特殊的礼物,一辆简易的滑板车。孙文流说,在兰考县,一位好心人看到自己穿的裤子都磨破了,于是亲自做了个小滑车送给他。借助这辆简易滑轮车,孙文流从孟州爬到了郑州,从开封爬到了兰考,从兰考滑回了临沂。这是一个弱者的特殊的旅程,他的左臂和右腿也在这段旅行中畸形愈合了。
辛酸苦难谁人知
2004年2月3日正月十三,孙文流终于回家了。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跟着村主任去医院做伤情鉴定。鉴定结果是孙文流受伤属钝性外力所致,受伤程度为重伤范畴,这就意味着孙文流的伤势很可能是由于汽车的撞击或棍棒的击打所致。目前,此事已引起了山东和河南警方的高度重视,两地专门为此事成立了调查组。
现在,孙文流的哥哥无力负担孙文流的生活,村主任就把父母早已亡故的孙文流安排在村委会的一间小屋内予以照顾。经历了精神上和肉体上双重打击的孙文流目光呆滞、瘦骨嶙峋,对未来的生活一片茫然。记者在离开的时候,孙文流那张早已僵化的脸竟流下了泪水,听乡亲们讲,那天他在村头站了好几个小时,谁也不知道他心中正体会着怎样的滋味。
主持人: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问题,很多媒体对这个事情进行了报道,几乎所有这些媒体都认为孙文流是被工头打的。为什么?孙文流显然是个弱者,是个非常老实的人。如果孙文流真的是被工头打伤的,他当时被打伤的时候应该如何求助?
应松年:他可以到公安机关派出所赶紧去报案,让他们来查清事情。另外,几乎全国各个省市的司法机构司法局底下都有一个法律援助中心,他完全可以到那儿去,把具体情况告诉他们,我相信这些法律援助中心会派律师来帮助他,维护他的权利。
主持人:那他在受伤的这种情况下,如果想要回家怎么办呢?
应松年:我想也可以到救助站去找一找,救助站应该将有关情况通知受助人员的亲属或者有关的单位。如果实在还有问题,它还可以把他送回去。总之有三个途径,可以找救助站,可以法律援助,可以找公安机关报案。
主持人:您看到了应教授,刚才您所说的那些渠道他都没有用,他选择了一个自己往回爬的方式。他从孟州就开始爬,一路爬到了荥阳,您来评论一下荥阳所做的工作。
应松年:看起来荥阳又把他送进医院,又帮他买了火车票,这应该说都做得不错。但是如果按照法律规定,他如果再进一步做,完全可以跟对方家属先联系,对方有人来接。要送他上火车的时候,应该给他开一个证明。如果对方电话也打不通,甚至应该亲自送他回去,这在救助条例里边都有明确的规定。比如铁路、铁道、公路、水运等运输单位验证后,就需要民政部门给他开个证明,他可以搭乘相应的交通工具。所以荥阳一切都做得不错,就是在最后送人环节上出了问题。
而在上火车的环节上,他们拒绝孙文流上火车。如果按照救助条例里面规定的公安 卫生 交通 铁道
城管都应该在各自的职责范围内做好工作,这样一个流浪乞讨人员到了火车站,你还应该帮助他上火车,而不是拒绝他上火车。
主持人:孙文流开始爬行的时候,正好是我们对于城市流浪无着人员救助条例出台的那一段时间。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大的对比,一方面是一个新的条例出台,大家要对他们进行救助,另外一方面是一个需要救助的人他在爬行,看来有关部门的人应该还要把这些救助条例好好学一学。对这些流浪乞讨,生活无着的人,我们要给予爱心,帮助他们渡过这个难关。
主持人:真正的政府部门对他进行救助的只有一个地方,就是荥阳。除了荥阳之外,中间还有很多大城市,他在这些地方,理论上来讲都有被救助的机会,但是这些民政部门从来没有做过任何一点事情。
应松年:在去年收容管理条例被废止,然后出台了一个城市生活无着人员的就救助办法,很多民政部门的人说之所以废止旧条例,最大的变化就是以前是强制性的我收容你,现在我要尊重你的意见。于是有关部门就理解成你找我我救助,你不找我我不管。但是对于一个流浪乞讨的人,只要有公安、卫生、城管和交通部门的人看到他,就有义务要把他送到救助站去。
主持人:其实您刚才所说到的引导,说到的对于他们的帮助,在新的救助条例出台之后很多部门都在做很多实际性的努力和探索。我们来看一下相关的信息链接。
大连、沈阳救助站工作人员带着馒头和钱主动上街救助流浪乞讨人员。天津市救助站向社会招募志愿者400人,他们有的上街劝导流浪乞讨人员,有的专为来到救助站的人提供服务。
其实我们如果回忆一下,就会发现孙文流在这路上曾经得到过好心人的帮助。比如说在荥阳有人给他送面,在兰考有人给他做了一辆小车,但是对于弱者的救助绝对不是凭一两个好心人努力就可以完成的,政府应该把贫弱人群当做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来看待。在去年对于城市无着的流浪乞讨人员的救助条例出台以后,各个部门都在做着各种各样的努力,但是我们需要说的仍然是一句话,对于贫弱人群的扶持,政府机关任重而道远。感谢您收看今天的节目。
(完)(记者 郑俊杰 李凌)
来源:CCT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