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心中有,个个口中无
4月1日,省城一家三甲医院胸外科病房。
“主刀1000元,麻醉师400元,对不?”一位农村妇女一边照顾刚刚做完食道癌手术的公公,一边向身旁的丈夫核实。“这不,手术刚做完,给了主刀2000元”,看着儿子平安出了手术室,一位中年母亲长出一口气,擦了擦眼中的
泪水,对记者伸出两个手指。
一位朋友虽是通过熟人住的院、找的专家,但也不能“免俗”,“该打点还得打点,这样更周全。”病人进医院不久,全家就达成了共识。术前一天,她塞给主刀大夫1000元,又请手术助手、麻醉师,以及术后负责换药的进修、实习医生一起吃了顿饭,这才安下心来。对于这笔额外的开销,朋友却很知足,“如果不认识人,花得还要多!”
“在济南,像这种(三级甲等)医院,大手术主刀送1000元到2000元,在北京、上海则根本不止这个数,有名的医生送5000元都算少的!我们医院有的手术科室,病人没有不送的,最少也得500元。”
采访红包问题的确是件难事,与医生交谈,大家都讳莫如深;与病人交谈,他们千叮万嘱要保守秘密;与几家大医院联系,一提要采访红包,院方提供的不是种种治理红包的规章制度,就是一位位医德高尚、拒收红包的典型,而对于一年上交的红包、处理的个案有多少等,则闪烁其辞。用业内人士的话说:人人心中有,个个口中无。
山东大学齐鲁医院神经外科主任医师吴承远是业界公认的“一把刀”,送红包的自然也多,他说“以前有个病人跟到我家去,非要塞给我钱,在门口我往外推他往里挤,一不小心把他的手都挤破了。”遇到实在推脱不掉的,就“把钱交住院处,记到患者押金账上。”这些年,他光退还红包的钱就达5万余元。
全国人大代表、铁路医院生殖中心主任孙伟说,“我们中心三个保险柜,就有一个专门用来放‘红包’!”“平时患者送的‘红包’从200元到1万元不等,能推的都推掉了,实在推不下,就只好交给护士长统一登记,锁到保险柜里。其实,我们中心每年推掉的‘红包’要比登记的多得多!”
送红包也需要技巧
红包的演变很有意味:最初不过是一袋小米、两袋绿豆、三箱苹果,患者的用意也很纯朴,无非就是表示一下谢意。有时医生也礼尚往来,你送我一袋小米,我就给你一枝钢笔,说不定还赔本呢。后来渐渐变了味,由被动收到主动要,由羞羞答答到明目张胆,红包内容也成了赤裸裸的“硬通货”,有时为了应对查处打击,红包一变又成了购物卡、金银手饰、名贵书画等等,总之,你需要啥我就给你啥。
“前些年我妈妈做手术,送的是一箱青岛啤酒,前几天一朋友家人住院,送的是200公升汽油票。现在不是以前了,你得拣人家缺的、用的送,送些没用的东西反而成了负担!打听了好几个人才知道主刀刚买了车!”3月30日,一位同学介绍起送红包来,很有经验。
“送红包,通过中间人最保险,这些年上面查得严,没关系、陌生人送,大夫一般不大敢收!”3月31日,济南市某一大医院,神经外科病房等候室。“我母亲切除脑瘤,给了主刀1000元,托的医院里的熟人。”一四十岁左右的男子介绍了他的情况。
“手术前,直接送钱人家(主刀)不收,只好花千把块钱买了件T恤,才算送下。”泰安一好友,为去年夏天儿子在省城某大医院做心外手术,费尽了周折。
“送红包虽然不是什么秘密,但还没公开到什么也不顾的地步,也得讲技巧。”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医生是绝不会收的,得趁医生一个人在办公室时,悄悄进去放下;或者瞅准医生去楼梯、洗手间的机会,上前搭话,直接往口袋里塞;再就是夹在报纸里“赠阅”,大家都心里明白这是啥意思。省城一家大医院的外科主任大夫讲起红包技巧来,很坦然。
“红包最好不要只给主刀,手术助手、麻醉师、值班护士都要照顾到,即使其他人没有,也得一块请出来吃顿饭,这样他们内部关系也好处。”别人咨询他有关送红包的问题时,他总是这样善意地提醒别人。
红包祸水几时休
有的病人当面送红包,出门就骂大夫“黑”,这种现象的蔓延,不但加重了患者负担,而且毒化社会风气,损害社会公信度。山东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王忠武对红包现象深恶痛绝,他说:“红包问题不及早解决,将会十分危险。”
“老百姓自然对红包不满意,但从根本上讲,它也损害了医生切身利益,损害了医生神圣的职业形象。”山东大学第二附属医院泌尿外科许纯孝教授告诉记者,“收红包的毕竟是少数,一只耗子坏了一锅汤,让大家都跟着蒙羞!对医务工作者来说,救死扶伤是天职,考虑的应该是如何使病人得到良好治疗、减轻病人的痛苦,而不应该是病人是否送了红包。”
省城一家医院的一位负责同志告诉记者:“如果任凭红包现象泛滥,一些高水平的医生就会在金钱的驱驶下搞技术垄断,拿手活儿就不外传了,这将对医疗事业的发展造成致命的打击。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红包之风只可刹,不可长!”(完)(记者 王凯 魏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