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工人在南通六建济南工地上高空施工。
　　本报记者　何勇摄

　　4月5日中午11时。54岁的王亨旺躺在山东武警总医院的特护病床上。他处于半昏迷状态，花白的短发下，依稀可见开颅手术留下的伤口，额头上还有药痕。重伤未愈，加上须发皆白，王亨旺看上去老态龙钟。

　　记者探望时，昏睡的他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回家，工地上待遇太差……”

　　护士长郑惠芬介绍，王亨旺是重度脑外伤导致脑颅出血，属于重伤，虽经全力抢救，保住了性命，但现在仍然大小便失禁，肯定会有后遗症。

　　王亨旺是湖北蕲春县人。今年春节过后，他来到济南，通过老乡介绍，在“包工头”陈爱杨的施工队里干活。陈爱杨在南通六建公司承建的济南“世纪财富中心”五区B座施工。

　　3月25日上午，王亨旺出事了！他在施工时，从3米多高的施工架摔到了水泥地上，当时就不省人事。

　　医疗费：建筑公司向“包工头”转嫁，“包工头”准备让工人们均摊

　　经紧急抢救，王亨旺的命是保住了，但医疗费谁出？算不算“工伤”？躺在病床上的王亨旺可能不知道，南通六建公司和“包工头”陈爱杨以及工友们正在暗中较劲。由于实力对比悬殊，争论在“温和”的外表下进行。

　　王亨旺住院后，南通六建济南项目部先后垫付了2．76万元医疗费用。医生介绍，王亨旺至少还有半个月才能出院，医疗费至少还需2万元。

　　在治疗王亨旺的同时，南通六建济南项目部要求陈爱杨承担这2．76万元的全部费用。陈爱杨不愿就范，项目部以“停发工人的生活费”，甚至“停陈爱杨的工”相威胁。4月4日，陈爱杨不得不出具了一张“借支2．76万元，用于医治王亨旺工伤事故费用”的借条。

　　“这笔钱本来应该由南通六建来出，现在转嫁到我头上。如果实在没办法，我只有让手下30多个工人均摊了，那样他们就惨了。”陈爱杨无奈地说，“如果和公司硬顶的话，他们会停我的工，那样我和手下的工人损失就大了。”

　　建筑公司：“包工头”要为自己带出来的人负责，公司没有责任

　　4月5日下午，为了解更多真实情况，在征得与王亨旺一起施工的民工们同意后，记者以王亨旺家属的身份来到“世纪财富中心”施工工地。

　　对王亨旺负伤的责任问题，南通六建济南项目部一位张姓副经理说：“这是陈爱杨带出来的人，我们合同里说好了，他当然要负责，公司有什么责任？”

　　事实上，此前记者早已了解到：《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筑法》明确规定：“建设工程实行施工总承包的，由总承包单位对施工现场的安全生产负总责。”作为分包者，只承担连带责任。

　　记者故意装作不懂，继续问：“那究竟该谁出医疗费？”

　　“你是来救人的还是来要钱的？”这位经理语气强硬，谈话不欢而散。

　　记者在南通六建济南项目部的施工现场看到，工人在几十米的高空施工，生命系于腰间的一根安全带，没有安全网与竹笆等防护设施。而记者随机问了七八个民工，都说除了带队的“包工头”口头上说过，公司没有对他们进行安全常识教育，而他们有一些是刚放下锄头的农民，没有经过培训就直接爬上了几十米高的施工架。

　　项目部安全员：“他违章操作，不小心摔了下来，公司没有责任。”

　　对于王亨旺的伤，工友们都认为这是“工伤”。

　　“明摆着的嘛，是在屋内施工架上干活时掉下的，又不是和别人打架打的！”工友们在工棚内议论。

　　对于有无可能申请“工伤”，项目部包姓安全员说：“是他自己违章操作，从架子上摔了下来，算什么‘工伤’？公司没有责任。”

　　即使是“违章操作”，难道就不算“工伤”吗？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副部长王东进就今年1月1日起实施的《工伤认定办法》接受记者采访时说，根据新办法，只要存在劳动关系，“共有10种类型可以认定为工伤或者视同为工伤”，其中第一条就是“在工作时间和工作场所内，因工作原因受到事故伤害的。”

　　济南劳动部门一位工作人员告诉记者，王亨旺虽然没有直接和南通六建签订工作合同，但由于事实上的工作关系，如果向劳动部门提出申请的话，极有可能被认定是“工伤”。

　　医疗费用到底应该谁出？

　　这笔医疗费用，还有将来可能产生的费用，到底应该谁出？4月6日，记者走访了济南劳动保障部门。有关负责人告诉记者，按规定，建筑施工单位必须“为施工现场从事危险作业的人员办理意外伤害保险”，安全生产监督部门才允许其开工。如果入了保险，就应该由保险公司负责有关费用。南通六建济南项目部是否办理了意外伤害保险？就此问题，记者来到项目部所在地济南高新区安全生产的主管单位———安全生产监督管理站。当记者抵达时，提前得到消息的项目部经理汪志强早已赶来。这个站的冯站长向记者出具了南通六建承建的“世纪财富中心五区B座建筑工程意外保险已办”的证明。

　　“你们公司这个问题，应该保险公司来报，你们要留好发票。出了问题，不要逃避责任，要及时上报给主管部门。”冯站长对汪经理说。

　　“让我交3万多元保险费，我就交了。不知道可以为工人的意外伤害保险。”汪经理说。

　　看起来，王亨旺的医疗费似乎有了出处。但僵持了多日的争议真的就这样轻易解决了吗？记者将继续关注此事的进展。

　　“霸王合同”竟将拖欠民工工资作为条款（链接）

　　在采访中，南通六建公司济南项目部一再强调“违章操作，公司没责任”。

　　记者看到了项目部和“包工头”带领的各个班组签订的“协议书”。上面有这么一条：“若因违章作业造成安全事故，一切责任和损失由乙方（即‘包工头’）承担。”原来，这么一条明显违反《建筑法》总承包方对安全生产负总责原则的“条款”，便是他们有恃无恐的依据。

　　在南通六建公司济南项目部分包工程的“包工头”们，都把这个“协议书”称作“霸王合同”。在这份10大项近30小项的“协议书”里，作为乙方的“某某施工组”，除了干活和被罚款，基本上没有什么权利。在全部条款里，看不到一点对民工权益的维护。

　　更荒唐的是，这份“协议书”竟然把拖欠民工工资明目张胆地列为条款之一，其中规定：出勤至少一个月的乙方人员，每天得到10元生活费（其中包括只能在工地食堂使用的200元饭票）；8月底，再付给每个人5元一天的所谓“子女入学费”；工程完工后，再支付50％给乙方；其余年终进行结算。

　　《人民日报》 本报记者 何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