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
2003年的散文,在贴近生活和表现生活的广度、思想的深度等方面,都有新的突破。
那些视野开阔、深沉厚重,具有深刻思想内涵和文化品格的精品,依然是散文天空中光彩夺目的星辰。面对突然袭来的非典,一些思想型的学者作家义不容辞地担当起“灾难思考者”的重任。余秋雨的《何妨闭门读书》,呼吁人们抓住非典时期减少外出活动的机会,静下心来,“选读一些有关人类命运、人文精神和生命意义方面的书……今天显露在人们面前的,是跨越千年之后必须清醒面对的严峻。解读严峻,有一半要依靠书本。原因是,病疫的种类虽然十分陌生,灾难的形态却非常古典。”石英的《千年疫疠反思录》同样地发人深省!南帆《移动的倾诉》、《快》,写手机和生活的快节奏对当代社会的影响。一串串生活小故事,将五光十色的现代生活跃然纸上。作者融知性与感性、知识与文化于一体,敏锐体察世事,潇洒为文,生动,幽默,有趣;黄集伟《借一张嘴,说美丽脏话》,以“词语笔记”形式,机智、敏锐地揭示和分析语言活动的丰富复杂景象,极富个性与创意。军旅作家朱增泉的“回望战争”系列,快速地对伊战事进行精彩解析,他的一组俄罗斯游记,记游中融入深刻的思考。另一篇《缅怀与思考》是其参观马克思故居时的所见所思所想,作家以开放的胸怀,从中国和当今世界的发展来认识马克思这位高山大海般的“思想巨人”。王陆《1978之恋》貌似平淡的叙述中暗含着巨大的情感洪流和对现实冷峻的思考。朱鸿《苦难和智慧》中对生命的深切感悟,则将人的灵魂提升到一种新的境界。
文化散文创作上,梁衡的《乱世中的美神》,透过李清照坎坷动荡的一生,描绘了其杰出的才华和超凡脱俗的美丽,一个超越时空,傲然于乱世秋风中的美神栩栩如生。与梁衡不同,朱以撒则将审美视野投向“历史角落中的人物”,《隔江疏影》在对南宋词人姜白石细腻精到的解读中,时时荡漾着“情”的涟漪。其漂亮的文笔,优美典雅的语言,同样令人赞叹。这类引人耐读的散文还有冯伟林《引得春风度玉关》、高建群《成吉思汗的上帝之鞭》、夏立君《在西域读李白》、周大新《想起范仲淹》等。
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是2003年散文创作的又一主题。胡序知《<寂静的春天>随感录》,由对美国科学家、“环境保护”创始人蕾切尔•卡逊女士的环保经典《寂静的春天》的阅读,以触目惊心的事实,揭露了农药污染给人类带来的巨大灾难,进而深思人类与大自然、与地球上的其它生命共存共荣的“最后的道路”。林非的《我爱蔚蓝的天空和碧绿的大地》,抒发了对美好生态环境的渴望。钱定平的《水软声柔草绿芳洲》乃其流连世界花都巴黎,感受着从闹市穿过的塞纳河树绿,水蓝、河边小路的纤尘不染,人们对自然的呵护,良好的公共卫生习惯,颇生感慨。王开林的《古典之殇》从文化、审美的视角,为古诗文中描绘的自然景观的消逝而痛心。“‘蒹葭苍苍,白露为霜’,‘呦呦鹿鸣,食野之萍’,‘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我在抚摸这些《诗经》句子的时候,内心便有一份莫名的冰凉、疼痛和战栗。因为就在模拟那份远古‘现场’的同时,她已永远不属于我们了。”由此造成的“文化断流”成了人们心中的痛。张抗抗笔下的“明月岛”如诗如画,美不胜收,其《初识明月岛》对齐齐哈尔市多年来始终如一地保护自然感动不已;王本道《鲜活的绿化石》对辽东湾当今世界最大的苇荡湿地充满了无限珍惜之情;面对古生物化石,王充闾的《石上精灵》生发出无穷的想象,并进而思考人类在大自然面前如何客观地认识自己;刘心武的《野景胜金》探讨城市发展中如何保护自然野景;冯骥才《中国的雪绒花在哪里?》描绘出梦幻般开满了“雪绒花”的美丽草原,王芸《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柔的名字》、徐迅《阳光照得最多的地方》,也是这类散文的上乘之作。
2003年的散文还呈现出一个新的特点:关注普通人、尤其是弱势群体的生存状态。最具冲击与震撼力的是长篇散文《向农民道歉》。作者马银录是陕西白水县的组织部长,《向》是其驻村手记。村民集体抗税,砸了乡政府和派出所。拿着血衣和夺过来的手铐,不断去新闻单位告状……这是一群“刁民”,还是确有冤情申诉?工作组刚到村头,背后便传来“一帮狗东西!”3个月后当他们离开时,村民们却依依不舍,热泪相送。《向》不是“规范”意义上的文学作品,作者也不是严格意义上的作家,但正因为这样,它才无脂粉气和书斋气,甚至不讲究章法。它的魅力是真实,是从生活沃土中挖掘出的生动鲜活的原料,土色土香,原生原态,它贴近底层,贴近百姓,让人读后热泪盈眶。而一些作家却沉溺于小情小调,即使写农村也多是想当然地写成“田园牧歌”、“世外桃源”。所以“民工”高勇在其《沉默的品质》中对此发出忧伤的感叹:“想起一些土地上的歌子,在城市里,它们的曲调被重新修正,变得柔软暧昧,可事实上,这本该是一些充满黄连味凄凄惨惨的歌子。”同样来自乡
村的李晓君,在《一个人和他的城市》中直陈“田园牧歌”的虚饰:“那种把乡村描绘成心灵的乐园,‘诗意栖居’之地的人,我现在认为不是出于矫情,便是出于一种无知。”樵夫的《找活》,写的是进城打工的农民。难得的是,作者写的不仅是农民的难处,他还写到了农民的尊严和心中的希望。韩少功的《山里少年》、季栋梁的《在西海固的一个村子里》、杨泽文的《悲伤的矿洞》等,都对普通人的生存状态进行深切关注和忧思。
记人怀人散文也不乏佳篇。孙犁之女孙晓玲的《摇曳秋风遗念长》,以平实朴素而又饱含激情的文字,追忆父母40年深挚不移的恩爱,父亲失伴后的不尽哀思。吴学昭的《死者如生生者无愧》,记述了杨绛先生晚年倾尽心血创作《我们仨》的前因后果,其“死者如生,生者无愧”的创作态度,令人肃然起敬。余光中的《另一段城南旧事》,细腻地描写了与女作家林海音的交往,洋溢着亲情友情。董桥的《云姑》,以淡雅之笔,颇具个性的语言,描绘了云姑短暂的青春及凄凉孤独的晚年。从维熙的《穿越世纪的巴金》绵绵情深,再现了巴老高尚的人格魅力。
为有源头活水来。愿新的一年里,散文这棵大树,更加枝繁叶茂,生机盎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