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聚仁先生,很反对青年人读古书,他以为,好好青年,在书堆下变了废物,哀莫大焉。他尤其瞧不起宋明理学家及章句陋儒。“知识分子平日对国家安危盛衰,不闻不问,以为那是学问以外的闲事,到了危殆不可救治,也只有叹息几句了事。”这是他在《颜李学派与读书论》中对宋儒树高义而远社会所下的痛切批评。
后人看历史,视角不同,则结论大异:心情不同,则观点悬殊。曹先生的同龄人张恨水先生于此有全然迥异的看法。他要“为宋明之士呼冤”,他以为,宋明之士讲气节,而不免国家危亡,要负责任,但较轻微。“因为他们讲气节的时候,全是在野之身,在朝握权柄的人,都是贾似道、马士英之流。读书人商量保护社稷,宰相却在斗蟋蟀、唱曲子……文天祥、史可法,武力落败。而他们那种大义孤忠,也让强敌低首下心地钦佩。”较之曹翁,恨水先生批在了根子上。
张恨水先生的视角,意在强调不能因噎废食。宋明文士,也有可师之处,但求不要流于过分的迂腐而已。他还在《苏诗书后》中说,若是公卿,都像苏东坡那样聪明,宋朝也不会亡了。诚哉斯言。真正的读书种子,正是社会、民族发展的灵魂,若辛亥时期同盟会那一代知识分子,正是读书人中的“重中之重”,是现代国家不可或缺的脊梁。他们既苦学不辍,同时也摩顶放踵地思利于天下,风尘仆仆,而潜修自励不止。中华老大帝国近现代化的转型,端赖其孜孜,呕心沥血,方得以启动。设若凿去帝王专制的桎梏,宋明之士也可刮垢磨光。去除那种消磨读书人的社会土壤、政体机制,方可矫正读书人的形象、处境。如果只将读古书作为靶牌,终不免落到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的循环,因为“不读古书即可救国”这个公式,绝对不能成立。伍立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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