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帆
2003年俺有一件难忘的事情。
12月13日那天,驻扎在伊拉克的美军第四步兵师在奥迪厄诺少将的率领下,一步一步逼近萨达姆藏身的洞穴的时候,俺在家里给鱼缸换水,鱼不是名贵品种,几块钱一条的热带鱼,原先养在单位。说起养鱼,起因是一把割玻璃的刀子。一次,帮一位大哥搬家,在丢弃的破烂儿里捡到一把玻璃刀,觉得扔了可惜,就拿到单位,单位有的是废玻璃,俺就在玻璃上大做手脚,结果发现,俺还有一点儿割玻璃的天赋,于是就萌生了粘鱼缸的念头。第一个鱼缸粘出来之后,样子不太雅观,心里想,从文学艺术到粘鱼缸,处女作恐怕都好不到哪里去的。从第二个鱼缸开始,俺的手艺就有些精湛了,单位的同事不是找俺要鱼缸,就是来给俺送玻璃板,反正那个时期俺的人缘好极啦。
有了鱼缸就不能闲着,去南山市场买回各种鱼来养着,把俺干活的屋子弄得跟水晶宫似的,俺和同事们挺高兴,领导却翻白眼。直到有一天,单位要搞什么清理运动,所有场所都要和宾馆的标准间一样,这回轮到俺来翻白眼了,翻完了白眼又想起鱼们,怎么办?弄回家吧。自己粘的鱼缸在单位还凑合,拿回家就不太好看了,又到南山买了一个漂亮的大鱼缸,还有循环泵、加热器什么的。弄回家一看还真不错,有了鱼缸,家里显得水气灵灵的,俺也尽心尽力地侍候鱼儿。
兰鲨刚买回时,跟抽剩的烟头那么大小,燕子鱼更可怜,才五分硬币那么大,现在,兰鲨差不多有半尺长了,而燕子鱼几乎有俺手巴掌那么大了,把一群小东西养大,俺心里挺自豪的。
出事就在萨达姆倒霉的那天,俺害怕鱼儿们着凉,特意用加热器把水温调整了一下,想不到它们的生存限度太狭小了,鱼儿们回到缸里不一会儿,一条兰鲨便沉到水底,成了一条死鱼,俺的心里立刻充满了悲哀。鱼啊鱼,俺养了你两年,你就这样走了,而且不带走一片云。悲痛中,神差鬼使地想起一点儿什么常识,急忙把死鱼儿捞出来,对着它的嘴儿做人工呼吸,想不到它竟然颤抖了一下,让俺信心倍增,思路也豁然开朗,把一暖瓶热水倒进鱼缸,水温升高以后,再把加氧泵打开,继续对兰鲨做人工呼吸。三次之后,奇迹出现了,兰鲨表现出复苏的迹象,身体一点一点的扭动起来,渐渐地可以游动了,像一个大病初愈的人那样步履蹒跚。此时此刻,俺被生命的奇观感动了,想起一首歌里唱到的,只要有爱,一切都可以重来。
到了晚上,也就是萨达姆被人扒着嘴检查牙口的时候,被俺救活的兰鲨开始进食了。喜悦之后,俺又生出几分后怕,第一怕兰鲨真的死去,倘若悲剧发生,心里难受不说,还要写一篇祷文什么的,那不是俺的强项。第二害怕那条兰鲨是条母鱼,万一有一天变成美人鱼来报答俺,叫俺如何是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俺想,救一条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