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春天，摇晃的火车上，我看见窗外闪亮的水影；江南的油菜花爆开了金光灿烂的骨朵，空气里忽闪着令人兴奋的光线。那一天是2003年4月1日，我与友人一道去扬州参加一个文学创作会议。那一天，愚人节，这是个上帝为人类精心设计的节日，好让谎言与无聊被特许登堂入室，大摇大摆走在街上。那一天，我坐在火车上，谈伊拉克战争。谈文化现象。也谈吃喝玩乐。而在那一刻，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影星张国荣化作了一缕芬芳的幽魂。这个消息是我抵达扬州后在一家网吧里获知的，天上下着毛毛细雨。当我从小巷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撑着一把雨伞，我觉得今年的愚人节一点也不好玩。

　　二、七天之后我在济南西一个叫长清的地方，仍然是春天里持续不断的会议使然。参观完灵岩寺沉寂的墓塔林，我们到山里去看桃花。还有其他叫不上名字的花朵。有人惊叹，有人叫好，有人喊累。晚上与友人胡侃了一个通宵，浓浓的春意正在山间的丛林中升起。我们活着，庸懒而平静。时常迷茫，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有一种奇怪的病毒却比人类更知道自己的使命，自那次会议后，它让我在整整三个月的时间里足不出户。它让我感受生命的脆弱与人类处境的无奈。当然，在非典肆虐的那段日子里，我享受到前所未有的安静。

　　三、写作。散文《重温野地》系列，以及《缓慢的马车》、《一株倒在地上的树木》；小说《木纽扣》、《远城来客》、《从卡尔大街向北》等等。只有写作让人感到内心踏实和快乐，同时又伴随着虚无和疲惫。我知道世界正按照它的规则隆隆运行，有人梦想发财，有人忙于恋爱，有人在发动战争，而写作，是我的宿命。这一年，发表了近80篇作品，它们多半不让我满意。我对自己说：明年，把写作速度放慢一些吧。

　　四、九月来临。终于又可以外出了。北方的崇山峻岭，一个遥远如梦的地方，参天的树木与蔚蓝的湖。尔后在上海落脚。这一年，我女儿小月亮在上海外婆的怀抱里幸福地成长，见到我就像鸟一样张开了双臂。我带她到植物园观察各种树木，到动物园亲近各种动物，我告诉她河水的流向；我告诉她无论到了什么年代，天空下都将发生愉快或不愉快的事情。我告诉她要热爱和尊重自然界的一草一木，她的父亲并不比一阵微风带给她的东西更多。

　　五、读书。读书是必不可少的内容，它是工作的一部分组成。我在世上的生命，最愉快的时光是在阅读中度过的。人生能有一本好书陪伴，当是最大的幸福和荣光。这一年，我接触到捷克作家赫拉巴尔，他的《过于喧嚣的孤独》令人击节。岁末，朋友寄来一册德国心理学家的著作《疾病的希望》，它同样让灵魂震惊不已。翻动书页的声音里冬天来了，屋子里的炉火被妻子的手悄然点旺，火光映照着新雪的影子，鸟和月光的影子。这一切都平静而美好，这就是生活：读着，写着，爱着，漫游着，思念着，经历着……感念之余我还是觉得今年的时光在指缝间流逝得太快了，令人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