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人物

　　梁青平

　　住处邻近太平山，闲暇的时候，经常去爬山。

　　秋天的一个早晨，沿着落叶飘飘的小路，缓步登上望海亭。从高处眺望远处，只见碧海如镜，蓝天如洗。

　　亭子里有几位晨练的男女，都是常碰面眼熟的人。他们有的在压腿，有的在打太极拳，有的在聊天。

　　突然，一阵隐约的鸟叫传入我的耳中，那声音凄厉哀婉，我的心忍不住一颤。循着鸟的哀叫声走去，亭边不远的草地上，一棵老松树下的草丛中，那一阵紧似一阵的鸟鸣，正从那里传出。拨开茂密的草丛，我看见一只花色斑斓的小鸟，躺在血泊里。那是一只什么鸟，我不知道，但它肯定不能再飞了，因为它的翅膀受了伤。此时，鲜血染红了它美丽的羽毛和周围的草地，而它正用一双黑亮亮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盯着我。顿时，我不知所措。

　　来，让我看看。身后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回头看，是刚才在亭子里打太极拳的一位老者。老者把受伤的鸟，小心翼翼地放在掌心，然后轻轻抚摸它的脑袋。小鸟好像认识他似的，马上亲热地用喙啄了啄老者的拇指，接着对着老者撒娇般地叫了两声。老者笑了，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塑料包，里面是一些纱布和酒精棉球之类的外伤用品。我奇怪起来，谁会在清晨出门带这些东西？老者熟练地给小鸟包扎好，像对自己的孩子那样对小鸟说，好啦，跟我回家吧。

　　半个月后的一个早晨，我又来到望海亭，在亭旁的老松树下，我遇到那位老者。他对我点了点头，我也向他道了声早安。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那只受伤的小鸟，就问，那只小鸟……它好了吗？老者微微一笑，难为你还记挂着它，它已经好了。接着，他指了指前方，那不，它在草地上玩耍呢。

　　山坡的草地上，一片黄灿灿的野菊花。几只鸟雀在花丛间跳来跳去，互相追逐，或而嬉戏，忽而翻飞，忽而争夺食物，活像一群天真顽皮的孩童。我认出其中一只，便是曾经受伤的那只小鸟。它歪着头，欢蹦乱跳地叫着，看来伤势痊愈了。

　　我和老者随便聊起来，老者说他今年71岁了，是一名退休医生。6年前，他的家搬到太平山下，从此，他每天都要上山转一转。老人喜欢鸟，看到山上有许多鸟，就坐在草地上看它们飞，听它们叫。他说，这山上鸟可多了，有喜鹊、麻雀、杜鹃、斑鸠、画眉，还有一些他叫不上名字的鸟。有时候众多的鸟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咕咕噜噜，低回高亢，清脆婉转，像管、弦、键多声部的交响乐，那情景，那声音，真是美妙至极。

　　说着说着，老者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下来。他说鸟多，捕猎鸟的人也不少。他在山上好几次碰到被网住和被打伤的鸟。这个时候，他总要想方设法帮助鸟逃生，或是为受伤的鸟医治。为此，他但凡上山都带上一些外伤用品。

　　老者不仅自己爱鸟，还热心宣传爱鸟的意义。每年4月底到5月初的世界爱鸟周，他会主动到山上去拆除捕鸟网，同时向那些乱捕滥猎鸟的人宣传：鸟类是大自然的重要成员，是人类的朋友，保护鸟类，就是保护人类自己。如果鸟类在地球上绝迹了，不但大自然要失去莺歌燕舞的欢乐，更重要的是，生态将会失去平衡，人类将会遭受灾难。

　　他告诉我，前年他去英国探亲，亲眼目睹了英国人爱鸟的美德。英国人爱鸟是一种自觉行为，走在伦敦的大街上，人和鸟一同悠闲地散步；来来往往的车辆，遇到鸟要停车闪避；马路两旁的树上，鸟窝一个接着一个；居民家的窗户，鸟自由自在地飞进飞出。

　　可是在太平山，他却屡屡看到不一样的情景。有一次，他在太平山东面的植物园溜达，碰到一个年轻人用气枪打鸟，他过去劝阻。年轻人强词夺理，说我打的是害鸟。他立刻苦口婆心教育年轻人，其实，自然界绝大多数鸟是益鸟，对生态平衡有利。一只麻雀一天捕食的害虫相当于自己的体重，猫头鹰一个夏季可从田鼠口里夺回一吨左右的粮食……年轻人听后不禁惭愧，连忙说，您老懂得真多，对鸟的感情也真深，我以后一定不再打鸟了。

　　如今，老者和太平山上的鸟成了亲密朋友。只要他一上山，鸟就围着他飞来飞去，有的还落在他的肩膀或手臂上，和他叽叽咕咕地交谈。他说，他细心地用自己所有的关于鸟声的知识和经验，或凭着自己的猜测和想象，去听懂各种鸟鸣的含义，并尽力与鸟进行心灵的沟通。我与老者开玩笑，难道您想研究鸟语？他一本正经地回答，为什么不可以？孔子的女婿公冶长善解鸟语，我也正酝酿着写一部《鸟语词典》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