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道临为艺术生生不息
“生存还是毁灭?”40年前,是他成为激情演绎哈姆雷特第一人。
“我闻琵琶已叹息,又闻此语重唧唧。”在岛城,《琵琶行》的朗诵让他情到深处热泪奔流。
他就是《早春二月》的萧涧秋吗?他就是《渡江侦察记》的李连长吗?他就是《永不消逝的电波》中的李侠吗……一个个再熟悉不过的人物形象让我们浮想联翩。
是的,他就是孙道临,一位曾被我们父母辈当作偶像的老艺术家。就在不久前,80高龄的他执导的影片又拿下了华表奖。他的为艺术而跳跃的心灵永远生生不息。
已届80岁高龄的孙道临还能在舞台上用英文深情演绎《哈姆雷特》,行内人把这些细细地向我描述时,我心中惊诧不已。
在不久前由《生活导报》和青大琴行联合举办的唐宋名篇民乐演奏会上,孙老气宇轩昂,风采一如当年。
孙道临本来是应该参加中央电视台举办的建国51周年庆典排练的,他却拒绝了那边来了青岛,理由是:我是先答应了青岛这边了,答应了我就得来呀。
孙老不经常参加演出活动,却惟独喜欢朗诵,在他下榻的中苑海上广场的游轮上,我们的话题也就从在北京轰动一时的唐宋名篇朗诵会开始了。
美是穿越时空的,在唯美的艺术画廊里,诗可以歌咏祖国、歌咏人生,诗的魅力是垂几千年而不朽的。我从年轻的时候就比较喜欢诗,尝试写过诗歌,当时写的是很不入流的
记者:听说您是北京音乐朗诵会的常客,北京唐宋名篇的音乐朗诵以其耀眼的阵容和精彩的演出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您怎么看待这种音乐与诗词结合的崭新的艺术形式,它的魅力体现在哪?
孙道临:音乐是最能打动人的,情动于中,故形于声,音乐是和人的灵魂沟通的东西,音乐和诗词的结合效果更是非同一般了。唐宋名篇的音乐朗诵是一种新的艺术表现形式,1999年春节期间,在北京音乐厅举行了首场唐宋名篇的朗诵音乐会,整个音乐会由一个乐队演奏,气势很壮观。这种形式新就新在为每首诗都专门写了音乐,由演员来朗诵。它既不是单纯的音乐,也不是单纯的朗诵,需要演员和音乐的高度融合,由于音乐和朗诵一起进行,需要一个互相磨合的过程,朗诵的时候要考虑到诗的结构,怎样发掘诗的内涵,是一种高度集中的思想感情的体现,两者需要同时去挖掘,这就对朗诵者的素质提出了很高的要求。
近年来我们一共演出了50多场,观众非常热情,每场都是爆满。在文化部的推动下,我们应各地邀请,到天津、上海、广州等许多地方去演出。后来江泽民总书记也来看了,还讲了话,他很爱诗歌,诗歌音乐他都很喜欢,经常即兴赋诗或弹奏一首。所以现在音乐朗诵是个很好的开始,也就是说音乐和诗歌应该更好地磨合,条件好的朗诵者可以和做音乐的更好地沟通。
记者:听说您偏爱中国的古典诗词,还经常写点东西吗?
孙道临:中国古典诗词的魅力是永恒的,是垂几千年而不朽的,那是诗人关照现实后产生的思想感情的结晶,民族文化和民族精神的结晶,他们把根牢牢扎在民族文化、民族历史的土壤里。我们从小就接触古诗词,都能感受到诗歌中的精神所在。读诗是我们民族的一种传统,感觉很亲切,容易受感动,容易进入境界。
美是穿越时空的,在唯美的艺术画廊里,诗可以歌咏祖国、歌咏人生、歌咏爱情、家国之念、亲情之思、苦难历程、离别滋味等等等等,一切一切的感情都可以在诗的简短的韵律中展现。
我从年轻的时候就比较喜欢诗,尝试写过诗歌,当时写的是很不入流的,但我很喜欢。同时也读一些古诗。《走进阳光》中收集了我40年左右写的诗歌,这本书是1986年出版的,这些年来写的一些诗歌、散文和杂文都在里面了。我从高中时起就喜欢文艺,不停地写诗歌,到大学时有同仁自己出版的文学杂志,我就写了些散文诗歌,有很多都发表在上面。这个集子里就收录了一部分。后来工作的关系,有同事朋友邀请我写一些拍戏的事情,就写了一些。
记者:这次在青岛的演出您选择了哪首诗?您最喜欢古代哪位诗人的作品?
孙道临:这次我朗诵的是《琵琶行》。杜甫的《琵琶行》、《兵车行》是我最喜欢的,另外,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也是我喜欢的,这首诗把大自然的造化钟神写得淋漓尽致,文体豪放,韵律抒情,非常好。
与许多艺术家合作对我个人来说那是一种机缘,我们很幸运能来表现那个时代。在《早春二月》里我光
“寻找萧涧秋”,就差不多花了一年时间记者:孙老您是许多中年人的偶像,我们也是看着您的电影长大的,您在《渡江侦察记》、《家》、《早春二月》等许多片子中饰演的角色都让人们不能忘怀。很多观众听说您要来,都纷纷买票希望能见您一面。
孙道临:从我个人来说那是一种机缘,与许多艺术家合作。很多人对过去的那个年代有一些难忘的记忆,我们很幸运能来表现那个时代。
记者:感觉解放前和解放初期的那些电影和演员表演那么质朴真实,和现在的演员比,他们的素质更高一些吗?
孙道临:也不是,是对我们所要表现的那个年代体会更深。我们那时候是从旧社会里来的,我是1921年生人,对旧社会体会很深。像《家》中的一些故事情节我们都是有一些生活体会的。也有一些新的角色,需要自己去下功夫体会,接触,理解。在《早春二月》里,我光“寻找萧涧秋”,从拿到剧本到“心里有数”地去塑造人物,就差不多花了一年时间,开拍以后也是边翻资料边琢磨,差不多成了“五四”前后那段历史的专家了。萧涧秋不是个张扬的人,要演好,先得体会他丰富的内心世界,演员的气质跟人物越接近越得小心,别演着演着就让自己代替了人物。
解放后我们受到的教育是深刻的,尤其是很多先进人物的感召,感觉到作为一名演员电影工作者你的职责就是要演好片子为人民服务,感觉有责任做好,就会充满激情地去克服一些困难。不仅在拍摄中去深入生活,而是在平日里就深入生活,使自己的思想更多地贴近人物,所以说生活是源泉这句话一点都不错,应该更多地去丰富自己的生活,一个演员应该不断地使自己的思想丰富。
为哈姆雷特配音是在 40多年前,当时配《王子复仇记》时的“生存还是毁灭”的台词版本是“活着还是不活”
记者:您怎么评价解放初期的电影?
孙道临:那时候的路线就是强调为人民服务,当然那时候的电影也不是没有缺陷。30年代有很多先觉者,像夏衍同志已经在为党工作,为中国电影开辟了一些新路,反映了很多的新思想,但是大规模的贴近人民、表现人民的生活,去鼓舞人民的电影出现在解放后。当时有很好的条件,不是说去住宾馆,不是物质上的条件,而是国家大力支持,比如当时我们拍《渡江侦察记》,你需要部队国家马上调部队,需要炮兵马上就来一个团的炮兵 ,在外景地安营扎寨,埋锅做饭,跟你配合。需要通信兵、摩托兵,需要渡江,都有非常好的配合,非常默契。当时的社会就是这样,拍电影人气很旺,电影拍出来后人气也很旺。
记者:早在40多年前,您就曾作为我国第一位为哈姆雷特配音的演员,留下了“生存还是毁灭”这段著名台词,听说最近您在北京还朗诵过。
孙道临:那是40多年前,也 就是1958年,当时配《王子复仇记》时的版本是‘活着还是不活’。我个人认为,劳伦斯·奥利佛在处理这段台词时过于‘淡’了。这个人物当时面临的不是简单的生死问题,而是生死的价值问题,是要活得更有意义,还是苟且偷生?在这段台词里也蕴藏着一种激烈的斗争:生存,还是毁灭?就这问题了!到底哪样算高贵?忍在心中,承受这欺人命运的剑伤枪挑,还是拔起刀,向那无边大海般的磨难搏斗去……(孙老轻轻吟诵起这段台词,如入无人之境,眉头略蹙、双目微合,沉浸在台词的韵律和戏剧的情境中)
从零下30摄氏度拍到零上30摄氏度,《詹天佑》整整拍了三年时间。80岁没有什么,我们这种
人像永动器一样,闲不住,换种
话说是上瘾了记者:中国电影“华表奖”刚刚在京颁发,您执导的大型人物传记片《詹天佑》荣获最佳故事片奖,向您表示祝贺!为什么您在晚年要拍摄这样一部片子呢?
孙道临:近三年我绝大多数时间都放在表现《詹天佑》这个片子上。
有人说塑造 “铁路之父”这样一个形象是我多年的夙愿,其实不存在夙愿一说,主要是詹天佑这样一个人物本身的价值,创造这样一个形象的价值。我从小就有铁路情节,当年我的父亲公派留学比利时专攻建筑,后任铁路工厂厂长。詹天佑的题材早在几十年前就有人写了,连京剧都写过詹天佑,我也是“文革”前接触过这个题材的。旧事重提是在80年代,开头是拍电视剧,后来丁关根提出是个很好的题材,希望上影厂能够拍成电影。1998年3月份我正式回到上影厂组织这个剧本,请了珠江电影厂的同志帮助组织拍摄。
《詹天佑》是一部讴歌科学精神和民族精神的人物传记片,符合我们科教兴国的大国策,为我们树立了一个老科学家民族精神和科学精神高度融合的感人形象,对今天的人来说有鼓舞人的作用。詹天佑的一生是为中国的铁路发展贡献自己力量的一生,他打破了列强对中国的控制,所以我们拍这样一部片子的意义,远远超过了事情本身。
记者:您在晚年还能筹划导演这样一部片子一定是非常辛苦的。
孙道临:辛苦总归是辛苦的,但是,你不拍片子也很辛苦。很多琐事摆不脱也很辛苦。
《詹天佑》的创作拍摄,从1998年3月就开始投入了案头创作,整整花了3年多时间,文学剧本写了9稿,外景拍摄达5个月,后期做了近半年,我们剧组一班人可谓呕心沥血,精益求精。拍片子在大江南北,最后的一站是到海参崴,从零下30摄氏度到零上30摄氏度,一开始在东北牡丹江,拍铁路工人一场戏,最后是应该在2000年8月份就结束了,但是为了拍海参崴的镜头,就等到又一个冬天,最热的时候在湖南的洞庭湖畔,非常热。拍片时为了进一步感悟人物,我们沿着詹天佑走过的足迹,一路进行采访,收集资料。估计很快就可以排期上映。
记者:这应该不是您执导的最后一部电影,您今后还有导演新片的打算吗?
孙道临:我现在一边进行这个片子,一边想开一个影视的公司,和我过去的老厂长一起合开一个公司。拍电影还要看经济条件,电影投资太大,如果有条件的话就拍电视剧。80岁没有什么,我们这种人像永动器一样,闲不住,换种话说是上瘾了。总是在不停地想,可不可以再做点什么事情?
影视本身来说不是捞钱的工具,它应该有深刻的思想,有可以借鉴的东西。我们不反对一些纯粹娱乐性的片子,但是应该是健康的,而不是像有些片子那样神头鬼脸的
记者:在电影创作越来越市场化的情况下,像《詹天佑》这样的影片如何走向市场?
孙道临:这部影片并不单纯是写一个历史事件或人物,而是写情感,是写一个伟人的情感和命运,因此我们愿天下有情人都来为之一洒同情泪;愿天下充满人道主义、科学精神的人都来一洒热血泪。
记者:在市场经济的前提条件下,电影的宗旨变了没有?纯粹娱乐性的片子卖点很好,很少再有能够影响一代人的片子了,电影究竟应该为什么生存,为市场,为艺术,还是为一种精神?
孙道临:首先我们得谈谈什么叫市场化,这一概念应该宽广地考虑。比如像《焦裕禄》、《孔繁森》、《詹天佑》这样的片子为什么就不能在我们国家有很大的市场?应该有。我们现在不是说一讲市场化就是低俗的东西,像这样的片子不见得没有娱乐性,而它本身又有很强的思想性。因此关于市场化问题应该宽广地考虑,我们不反对一些纯粹娱乐性的片子,但是应该是健康的,而不是像有些片子那样神头鬼脸的。
香港的娱乐片有的也很好,时代不一样了,人的价值取向也会发生变化。但是影视本身来说不是捞钱的工具,观众也不是这样要求的,它应该有深刻的思想,有可以借鉴的东西。
中国电影在50年代是一种状况,“文革”后又产生了新的状况,视野更宽广了,作品的风格更多样了,娱乐片也作了各种各样的探索。周总理那时候也说过,要寓教于乐,把思想性和艺术性很好地结合起来,无思想的娱乐性是不可取的,但是这思想对人有多少启迪作用,这是作品含金量的表现。
记者:您对中国的第五代、第六代的导演有什么看法?
孙道临:寄予厚望。他们各有特点,什么事情都不能泛泛而论,泛泛而论是不科学的。过去对所谓第几代的说法是不通的,每个时代都可以出不同的主张的东西,各有各的选材,各有各的表现手法和表达思想的方式。
从影片来看,我比较喜欢《焦裕禄》这部片子,当时看了一遍以后马上又进去看第二遍,后来饰演焦裕禄的李雪健听说后还给我来了一封信,我又给他回了一封信,希望他能够走上一条很宽广的表演道路。现在很多中年演员演的很多东西也都不错。
李安的《卧虎藏龙》我没看,他取得那么大的成绩我应该找机会看看。张艺谋的东西有的也挺喜欢的,像《秋菊打官司》就拍得很好,近来他的作风好像有一些变化,关心到老百姓的生活,很深刻,是一个很好的路子,不过我没有仔细看,所以不能枉作评论。
我的作品好些你们喜欢的我都喜欢。每一部片子都是花费那么多的劳动,与那么多的朋友合作,像培养小孩子一样看着他一点点地长大。
青岛我已经不记得来了多少次了,过去拍《李四光》时就来过,那部片子很大一部分是在青岛拍摄的。
孙 道 临 简 历 :
原名孙以亮,浙江嘉善人,1921年生于北京,中国著名电影表演艺术家。
幼年时代生活在一个知识家庭。1938年考入燕京大学哲学系学习,在校期间曾演出过《雷雨》、《生死恋》等剧。
1943年加入中国旅行剧团,正式开始演员生涯。
新中国成立后,他加入上影厂继续从事表演创作。主演及参演了《民主青年进行曲》、《女司机》、《南岛风云》、《家》、《不夜城》、《永不消逝的电波》、《万紫千红总是春》、《革命家庭》、《早春二月》等10余部影片的拍摄,其中以各种不同的身份,塑造了性格迥异的银幕形象。表演深沉、自然,富有激情,都是中国电影表演画廊中的佳作,他的嗓音浑厚,吐字清晰,感情丰富,他所配音的影片有 《王子复仇记》,解说的影片《鲁迅传》,都极有魅力,又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朗诵艺术家。
《乌鸦与麻雀》1957年于文化部1949-1955年优秀影片评奖中获个人一等奖。
1995年在纪念世界电影诞生100周年,中国电影诞生90周年中获中国电影世纪奖:男演员奖。
根据柔石小说 《二月》改编的电影《早春二月》宣传海报 (青岛日报 2001年6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