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位写诗的朋友有一个很好的意象,他把幸福比作是一株庄稼,说人之所以觉得自己幸福,那是因为他不深刻,就像庄稼一样,只扎根在浅土层里。
乍听觉得有些费解,细一琢磨,却觉得很有道理了。幸福原本是一种很简单很实在而又很普遍的东西,可是一旦你不满足于现状而想去探求一种更高层次的价值或成果的时候,烦恼也就产生了。
我的屋后,有一座小山丘,去年冬天,我和几个朋友上去赏雪。在一块巨大的山石缝隙里,向外倾斜着长出一棵石竹,矮矮的,不过半米高,如果你伸出手拽住它,却足可以担上几个人的重量。知道为什么吗?它的“牙”深深地咬进了岩石缝隙里,在经久的年月里形成了稳固的不可动摇的根基。这样冷的季节,草木不堪风雪的肆虐枯萎了,而它却在这儿挺立着,向这个世界展现着自己的傲骨与不屈!
我们可以有很多美的诗词来歌颂它,可是不知为什么,当我面对它的时候,透过它伶仃的外表看到的却是几分凄冷与孤苦。高高的山顶之上,陪伴它的除了冷冷的山石,竟再也没有别的东西,失去了朋友的依偎和大地的滋润活着,能算是幸福吗?
这株矮矮的石竹,便很可以解释为什么现代很多人处于锦衣美食中却常觉空虚失落。我们赞成拼搏,因为拼搏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只是,任何事情都有一个度,撇开了本身的限能而去追逐一些离奇的或者虚无缥缈的东西,都会让自己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罗曼·罗兰说得好:“所谓幸福就是认清自己的限度,然后安于这个限度。”
很多时候你觉得不幸福,不外乎两方面原因:一是你的私心、私欲太强,导致了欲望的无止境;另一个原因就你过分地探求了事物的本质或根源,从而将最简单的东西复杂化了。譬如疾病,许多并不可怕,可是一旦病人自己知道了病症的根由和它可能导致的后果,病情都会在短时期内加重,甚至不治而亡。“哲人多烦恼”,原因也就在这里。
所以,很多时候,我们真该学学怎样做一株庄稼。庄稼要的不多,只要有阳光的普照和雨露的滋润就足够了;庄稼也没有太深的追求,只是一方土,一方能让自己扎根立足的土。
再想起我的这位诗人朋友,都知道如今写诗是清贫的,他没有多少的钱出外游览三川五岳,可是他却有一套独到而又颇为简单的寻乐门路。他说,没事的时候我就骑上摩托车,蹿到一片无人的旷野,把车放下,一个人在一片庄稼
地里走,走,看着青青的枝叶,纷飞的蝴蝶,听着阵阵若有若无的拔节声,直觉得自己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那不是我的庄稼,可它们却把最美的绿色和最温馨的情调给了我。
其实,幸福的又岂止是他们自己?好在他是一个诗人,能听得懂庄稼的语言,那摇摆的绿叶,伸展的腰肢,都是幸福的吟唱。要不,他怎么能有那么深刻的见解呢?
做一株庄稼是幸福的,它的幸福在知足,在于对阳光的感谢和大地的依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