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大戏之五：逛庙会 火车站偶遇惹来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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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篇：庙会
【本想趁着破五好好逛逛庙会，谁知道在火车站的一场偶遇，惹来了一场大麻烦】
1936年1月28日，农历正月初五，晴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年初五，走亲访友都进行得差不多了，一家人都吵嚷着要去天后宫赶庙会。
大哥赶早去铺子里放罢“开门鞭”，又赶回来和大家一起清扫完积攒了好几天的垃圾①，收拾齐整全家人乐呵呵地出了门。今天天气晴好，出门游玩瞧热闹的人特别多。还没走到前海，街道上就拥挤不堪，嘈杂的人群让我有些犯晕，就悄悄离了家人向清静些的西镇走去。
我本想随便走走，没成想，在火车站却遇上了大麻烦。
1、接站危机
火车站是我做采访常来的地方，今天的站前广场上冷冷清清，摊贩不多，想必都去天后宫扎堆了。
沿着海边还没走上几步，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喊我的名字，原来是王升和一个短衣打扮的青年人，两人正和一个侧身吸烟、体型富态的中年人站在一辆汽车旁。我赶紧跑了过去，心里却闪过一丝疑惑：今天报纸又不出刊，他们来这干嘛？刚走到三人面前，王升就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李进，你来得正好，今天你表现的时刻到了。”王升说这话时，目光却在旁边刚停下的两辆汽车上飘来飘去。“怎么了？王老师，这是要干什么？我能帮上什么忙？”“这事说来话长，我就捡要紧的给你介绍一下。”
原来，《劫后桃花》的电影胶片今天运到青岛，从上海运来的胶片箱已经到达沧口机场，东洋会社的那些浪人仗着人多，在机场胡搅蛮缠，准备乘乱毁掉胶片，阻止《劫后桃花》在青岛首映。要不是山东大戏院的张先生早做安排，让运送胶片的人提前在沧口火车站上火车，估计胶片现在就在日本人手里了。王升说，“现在那些浪人还聚集在沧口飞机场，估计一时半会他们赶不过来。”想想也是，过年期间沧口往返前海的火车票十分紧俏，往往一早就销售一空。
那我能帮什么忙呢？心里这么想着，我嘴上却没说什么。王升仿佛看出了我的心思，朝新来的两辆汽车暗暗做了个手势，低声说：“你看到后面那两辆车没有？每辆车加司机是五个人，看装扮八成是日本浪人。看来，他们也做了充分的准备。”“那怎么办？应该多叫点帮手过来啊！”“来不及了，火车马上进站了。来接站的就是山东大戏院的刘先生和司机小张，再算上你我，也只有四个人。”仿佛是应和王升的话，远远地传来两声火车汽笛声。“刘先生，怎么办？”王升拉过我，给大戏院的刘先生匆匆做过介绍，焦虑地问。“不要慌！大家先四处看看，有没有熟识的亲戚朋友就在附近。”这会儿站前广场上也没有多少接站的人，我仔仔细细梭巡了好几遍，也没发现熟悉的面孔。心里暗暗后悔：要是叫上大哥一起来就好了，他平常比我有主见。
正在这时，后面那两辆新来的车突然启动了，一前一后把我们夹在中间，一个剃着小平头的精瘦男子，坐在前一辆车的驾驶座上，用挑衅的眼神扫视了我们一眼，然后兀自点燃了一根烟，吞云吐雾起来。“你们干什么，哪有这么停车的……”司机小张摁着汽车喇叭，大声抗议。两辆车里的人仿佛早就商量好了，默默坐在车里，不言不语。
2、声东击西
“车子被卡住了！”王升低声说：“看来开车走没指望了，对方人还比我们多。”刘先生的脸上却要平静的多，他伸手拉过我说：“让小张和王升在这里盯着。走！咱们到那边聊聊。”
“李进，一会儿就看你的了。”“刘先生有什么差遣，只管吩咐就是了。”看看离开汽车一段距离了，我们停下来，假装欣赏栈桥上的人山人海。“好！从现在的形势来看，虽然日本人多，但他们并不知道谁会带电影胶片过来，所以才会紧紧跟着我们。而且这个人只有我认识，咱们四个人不妨分成两组，给日本人演一出真真假假的戏，声东击西接应他们。”李先生拉过我耳语几句，我听得连连点头……
说话间，随着一声汽笛长鸣，沧口来的火车到站了。小张和王升一组，刘先生和我一组，分头向出站口走去。从两辆汽车上钻出一群打扮一致的黑衣人，8个人分成两组紧跟着我们。出站口的人多了起来，大家都有说有笑，有很多还是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人，大多向天后宫方向走去。
突然，人群中闪出一个拎着藤条箱子的中年男子，小张和王升似乎认识他，热情地迎上前去打招呼，那中年人一愣，脸上泛出半截笑，习惯性地举起藤条箱子挥了一挥。身边不知何时闪出那四个黑衣人，只听得一声喊，四个人开始下手夺箱子，这把旁边一个烫着大波浪头的阔太太吓了一跳，她嘴里大喊着“抢劫了”，迅速地闪到一边，把自己的小红皮箱牢牢抱在怀里。
小张和王升一起护住中年男子和他手中的藤条箱子，和围上来的黑衣人撕扯起来。这动静吸引了原本已经出站的乘客，人群慢慢聚拢过来，不少人还在窃窃私语，“这是怎么了？大白天的抢人家东西，还有没有王法了！”“不是吧，看他们好像认识，莫不是朋友间调笑？”“有这么开玩笑的吗？看看！连褂子都撕烂了。”只见提箱子的中年男子一脸惊恐，又被撕扯的人群夹在中间动弹不得，嘴里还连声喊着：“你们这是干什么！俺是潍县来的，箱子里光有几个萝卜，没有啥值钱的……你们这是干什么嘛，哎呦！”撕扯中藤条箱子掉到了地上，但撕扯着的几个人胶着在一起，一时间竟然谁也腾不出手来捡箱子。紧跟我们的四个黑衣人连忙跑过去帮忙。
3、黄雀在后
就在这一刹那，刘先生低声对我说：“来了！”只见一个学生装扮的青年正提着一个皮箱，从人群里朝我们飞快奔过来。刘先生接过箱子赶紧递给我，催促道：“快走。”话音没落，黑衣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变化，向我们冲了过来。我提起箱子，撒开腿就跑。混在人群中一路奔跑，我跌跌撞撞来到了太平路，眼前就是人山人海。俗话说“忙腊月，耍正月”，这话一点不假，今天好像全青岛的人都挤到天后宫赶庙会来了。
沿着太平路跑到中山路口，已经到了庙会会场，匆匆一眼望过去，只见太平路北侧都是摊贩，售卖些玩具、吃食、空竹、万花筒、面具、木制刀枪、布泥娃娃，还有绢花等，摊贩周边都是成群拿着压岁钱的孩子围着；海边那一侧则有套圈、打棋谱、拉洋片的摊贩，还有吹糖人的，捏江米人的民间艺人。本想沿着中山路跑到山东大戏院，没成想路都堵成了这样，路两边挤满了等待“看耍”的人群，根本挤不过去。
这时候的中山路已经是“扮耍”的天下，眼瞅着两队舞龙的队伍过来，我连忙跳进路中间，一路从舞龙的队伍里穿了过去，等黑衣人追上来时，本来分开表演的两条龙开始纠缠在一起表演“双龙戏珠”，恰好把追兵堵在后面。舞龙队伍后面跟着的是高跷队伍，“猪八戒”正在调戏“大姑娘”，演的这段正是高老庄，后面跟着的是“孙悟空”，踩着高跷连翻了三个跟头，引发人群震天般的喝彩。
过了高跷队伍，眼见得路边围观的人稍微松动些，我又钻进了人群一路小跑。跑过湖北路口，已经可以远远地看到山东大戏院了，我慢下脚步稍微歇口气。不知怎地，路边出现了一群手持篮子打着花伞的日本艺妓，边沿街游行边向人群分发糖果。突然，追过来的黑衣人从身后的人群里冲了出来，用日语叽里咕噜大喊着什么。我心知不妙，正要撒开腿跑，感觉脚下被什么绊了一下，跌倒在地上的我刚起身，头上又被什么重物击打了一下，我两眼一黑，又倒了下去。
4、暗度陈仓
再醒来时，头疼欲裂，日本艺伎和喧闹的人群都不见了，我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办公室的沙发上，费力地睁开眼打量四周，刘先生、小张、王升，还有大戏院的张先生正围在沙发旁边，火车站送箱子的年轻人，连那个受惊的阔太太也在。
“你没事了？”见我醒来，张先生关切地问。“我倒没什么，但装胶片的箱子，还是被那个黑衣人抢走了。”我懊恼至极，没想到众人的表情却是意外的轻松。“跑得还是不够快，这样怎么能抢到新闻？”王升打趣说道。“王老师啊！亏你还有心思拿我寻开心。日本人抢走了胶片，这《劫后桃花》还能在青岛首映吗？”“你放心，《劫后桃花》一定如期上映。”张先生肯定地说：“等市民逛完了庙会，就能来大戏院看这《劫后桃花》。”“可是胶片被抢走了，电影怎么放呢？”我有些糊涂了。“胶片在这个皮箱里。”张先生说着，指了指放在桌上的小红皮箱。这不是那个阔太太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别急，听我慢慢给你解释。”张先生点燃了烟斗，在烟雾缭绕中给我讲述其中的原委。却原来，洪深先生早已料到那些日本人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在运送胶片的路上动手脚，破坏《劫后桃花》在青岛首映。因此，他让电影厂安排一个年轻人大张旗鼓地提着胶片箱来青岛，以吸引日本人的注意力，而这名阔太太模样的女子，却带着真正的胶片同时动身，悄悄地行动。“她是电影厂的新人，要来参加首映式，不过这一路上的演技也是让人印象深刻啊。”顿了顿，张先生又接着说道：“不过我们还是低估了他们，幸亏老刘在火车站随机应变，也幸亏有你和王升参与进来。否则，还真有可能出现意外呢！”
“那被抢走的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呵呵！那里面倒也是电影胶片，只不过不是《劫后桃花》，洪先生专门帮这些日本人挑选的，是一个叫小津安二郎的人拍的《东京之宿》②，里面对日本底层穷苦市民的生活可是刻画的入木三分，洪先生希望能借这部电影给日本人好好上一课，也算是物尽其用。”张先生笑道。
听见胶片安全进了山东大戏院，我一骨碌坐起身来，头也没那么疼了。“小李啊，这回你可是立下头功一件，说吧，想要我奖励你什么。”张先生给我倒了杯水，笑吟吟地看着我。“这个……我也不是图什么奖励。”我摸摸脑袋，突然想起给小娥许过的诺言，“如果可以的话，张先生能否给我两张首映的票，我想带朋友来看。”“没问题！只要你想看，放专场都没有问题。哈哈！” 撰稿 王晓磊
①农历正月初五是财神爷生日，民间有破五迎财神习俗。破五意味着过年结束，一切回归正常。家家闻鸡鸣即起放鞭炮，以求今年财源滚滚，商户开始进入营业状态。传统习俗认为春节期间不可以倒垃圾，尤其是初一扫地动笤帚会影响财气，一般会将垃圾堆积到角落留待过节后扔出门外，而年初五就是打扫卫生倒垃圾的日子。
②本片是《喜八三部曲》的最后一部，导演是小津安二郎。本片1935年上映，受到欧洲影评人高度评价，影片对日本当时贫民阶层的刻画尤为细腻，对上世纪初日本社会的深度描写一针见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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