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关大戏之四：瑞雪兆丰年 爱情之花埋下了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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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篇 拜年

    【瑞雪兆丰年，新年的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爱情之花就在这时悄悄埋下了种子】

    1936年1月24日，农历正月初一，雪

    这两天几乎是连着过的，人的心情也仿佛窗外的阵阵爆竹声，一刻不得安宁。莫名的喜悦，没来由的烦躁，还有那些理不清的惆怅与感慨，在这一刻，突然都爆发出来，杂糅在一起，五味俱全。

    胡蝶小姐的面容已经逐渐地淡化成一个痂，藏进心里最深的角落封存；小娥乖巧的笑容，还有那哀怨的神情，却更加频繁地出现在我的梦里，引我流连，伴我悲喜。似乎和她俩同时有交集的《劫后桃花》，自然成了这段时间关注的重点，因为这里面不仅有儿女私情，更重的是关于这部电影的家国情怀。

    因为守岁，因为拜年，连着过的两天似乎颠倒了黑白，也模糊了我的日记……

    1、爆竹声声

    堂屋里的老式座钟上了年岁，分针走起来虽然有些颤巍巍的，但却像个睿智的老人一般，精准地一步一步向前挪，离时针只有一步之遥了。

    娘和大嫂已经在厨房里点柴烧水，风箱的拉杆随着一拉一推的节奏，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我跟大哥穿戴好新衣裳，和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些闲话。一家人平常很少熬夜，似这般熬到11点多都有些犯困，只有春宝和秋宝这两个活宝，上蹿下跳一刻不停歇。“爷爷，快放鞭吧，我们都快等不及了。”“小孩子不许胡说！什么等的及等不及的。”逢年过节的，老辈人的禁忌颇多，尤其是这些言语最是讲究。爹瞪了他们一眼，瞥见两个孩子愣住了，忙又柔声哄两句：“好了，一会儿奶奶就给你们发压岁钱了。”

    “当……当”，春宝秋宝刚安静下来，大座钟颤巍巍地敲击了12下，新年，就在这颤巍巍的回响中，一声紧似一声地来了，满屋昏昏欲睡的人，仿佛都在这钟声里逐渐清醒。等到12下敲击过了，爹站起身来，冲我一挥手，“老二，你去把鞭炮挂上吧。”我一边答应着，一边推门拿起了早就放在檐廊下的一挂红鞭，向院子里竖着的竹竿走去。各家的鞭炮密集点燃，仿佛整个青岛都裹挟在轰隆隆的海洋里，迎接新年的到来。

    大哥点燃了一支哈德门香烟①，紧随着我也跑了出来。娘和大嫂把下好的饺子端上桌，也带着春宝和秋宝来到檐下瞧光景。两个小家伙使劲用手捂住耳朵，把头探进院子里朝着我和大哥喊：“点炮！点炮！”看见爹满意地点点头，大哥捏着红鞭底端伸出来的芯子，使劲嘬了一口香烟，小心翼翼地把燃得通红的烟头递上，小小的火星迅速顺着芯子燃烧开来，我俩一边缩着头一边笑着跑向檐廊，身后的一挂鞭“噼里啪啦”炸了起来，火红的爆仗皮和着耀眼的火光在空气中炸开。伴着震耳欲聋的声响，小家伙冲着我们大声地喊着：“过年好！”漫天飞舞的红纸屑间，一家人说着笑着，连一向板着脸的爹，也“哈哈”地笑出了声。

    放罢了鞭炮，一家人意犹未尽地回屋，围坐在饭桌前。爹拿起筷子夹了一只饺子放到碗里，说：“好，过年了！”这一句话，预示着拜年的程序开始了。两个活宝早就按捺不住了，异口同声地喊道：“爷爷奶奶过年好！爸爸妈妈过年好！小爸爸过年好！”“每人吃个饺子，又长一岁咯。”娘往两个小家伙的碗里夹饺子，乐呵呵地说。接着，大嫂让他俩赶紧给爷爷奶奶磕头拜年，娘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封好的红包递给他们，小孩子乐得合不拢嘴。我也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孩子嘴甜，连声说吉祥话：“小爸爸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2、拜年流程

    饺子吃了、吉祥话说了、红包拿了，娘和大嫂把特意剩下的饭菜端到厨房压到锅里放好，剩菜、剩财，寓意新年财源广进。爹喝了口茶，换上新衣裳，对春秋二宝说：“走！咱们拜年去！”今年是他俩第一次跟着我们出去拜年，往年因为年纪小，小家伙都没熬到正点就睡着了。今年能让爹好好自豪一下，“看我李家人丁兴旺，我俩儿争气，我还有俩乖巧的大孙子！”

    大嫂在一旁给孩子们穿好外套，戴上围巾和帽子。刚刚飘起的鹅毛大雪，让这大年更有味道。“见了人多说吉祥话，听爷爷的，让叫啥叫啥。”大嫂细心地嘱咐两个孩子一定要听话懂规矩。两个调皮蛋像背诗一样大声回答：“万事如意、心想事成、恭喜发财、大吉大利、身体健康、平安喜乐……”爹穿好皮袄先出了屋门，他站在院子里向外端详了很久，微笑着回头看看随后出门的我们，手一扬说：“走!”

    大年初一的凌晨，街道上覆盖着一层白雪，再加上灯火通明，仿佛白昼一般。走了两个路口，一座两层小洋楼出现在眼前。远远地望去，院子里的银杏树长了若干年了，虽是寒冬腊月见不到扇叶白果，但从它伸展开来的枝杈也能想象得出它枝繁叶茂的样子。现在树上缠绕了一圈又一圈的霓虹小灯，红色、蓝色、绿色、黄色……一闪一闪地映在墙上，映在眼里。我们顺着花岗岩铺成的楼梯上楼，一推门，爹就大声喊道：“大哥过年好啊！”桓文大爷急忙迎了出来，“过年好！过年好！”我和大哥还有俩侄儿也急忙上前向桓文大爷拜年：“过年好！”

    桓文大爷是爹的堂兄，算是家族里老一辈的长子长孙，早年留学德国，是青岛有名的牙医。每年过年，父亲都会带我们先来给桓文大爷拜年。进屋坐定后，父亲向祖宗牌位磕头，然后我跟哥哥向桓文大爷磕头。今年春宝和秋宝头一回来给大爷拜年，大娘给的红包也特别厚实些。“齐飞睡啦？”爹问道。“是啊！今儿玩疯了，跟他爹在外头放了一天的爆竹，还没到12点就困了，新年点炮都没吵到他。”大爷说道。齐飞是桓文大爷的孙儿，跟春宝年纪相仿，是大爷的心头肉。爹跟桓文大爷唠些家常，大娘在一旁不停地剥花生扒橘子让我们吃，两个活宝看到桌上的巧克力就停不下嘴。寒暄了一会儿，爹起身和大爷大娘道别：“我们再去葛生大哥家拜个年，时候不早啦，你跟大嫂也早些休息。”

    接下来的行程都是固定不变的，一样的拜年流程，一样的吉祥问候，一样的人情往来。只是，再走在街上，雪已经在地面上积了一层，踩上去那嘎吱嘎吱的声音，似乎也透着过年的喜庆劲儿。

    3、无赖登门

    转过巷口，远远地望见院门口仿佛站着什么人，走近了一看，却是大嫂正和小娥隔院说着什么，看见我们回来，大嫂长出一口气，“你们总算回来了……”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等到大哥陪爹进了屋，大嫂才说道：“刚才小娥家的三叔又带人来了，那一帮乌烟瘴气的人，活生生搅得人家过不好年。”“到底怎么回事？”瞧见小娥欲哭无泪的样子，我不禁又急又气。原来，我们出门拜年的时候，祝三领着那帮狐朋狗友，不知道在哪里灌多了酒，提着几瓶啤酒②，居然到小娥家来拜年。

    祝太太压根没让他们进屋，祝三和那帮泼皮借着酒劲，将小娥家的院门敲得山响。“我要给大哥磕头，大过年的你们凭啥不让我进去？”小娥忍不住在屋里气愤地回答：“我爹是被你害死的，你还有什么脸来给他磕头？”“哪个王八蛋胡说八道！我怎么能害死大哥呢，明明是东洋人……”祝三醉话连篇，话说到一半，就被旁边的人捂住了嘴，“三爷，您喝多了。”“三爷我哪能喝多！”祝三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又冲院里嚷嚷起来：“大嫂，你不让我进门我也没话说。但大哥冤死这事，我祝三也是郁闷哪！那时候我真是无能为力啊。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些年，但这心里想想还是疼啊……大嫂你让我进门给大哥磕个头，也算是做弟弟的给大哥拜年了！”

    祝太太在里屋说话了，声音虽然不大，但却斩钉截铁：“磕头就免了，老三的心意我们领了。大半夜的孤儿寡母的不方便，你们还是请回吧。”祝三又拍了几下门，大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打扰了。但是大嫂，我听说有人把咱们的家事写成了剧本，还找人拍了电影，叫做什么劫后桃花，过两天就要在青岛首映了。这明明是揭咱们祝家的丑，也明摆着是冲我老三来的，这一阵是报馆也报，街坊也传……大嫂你得出头哪，替咱祝家申明实情啊！”“妇道人家，哪能担得起这般责任。只是老三哪，人在做天在看，又道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怕个什么？”祝三一时语塞，一帮狐朋狗友也安静了下来。“再说了，如果老三你真的受了冤屈，该去官府洗冤哪，又怕他什么电影呢！”

    “我不管！大嫂这事还就得你出面，替我挽回名誉……”恼羞成怒的祝三又把院门砸的山响，将拜年回来的街坊四邻，都吸引了过来。“干什么你！”街角响起了刘四叔的喊声，和一群人急促的脚步声。那帮泼皮一看形势不对，忙架起了祝三，迅速消失了。

    4、雪夜漫步

    大嫂一口气讲述完方才发生的一切，气得连连跺脚。“你说说，怎么有这样猪狗不如的亲戚！”小娥一直没有吱声，只是眼角似乎有泪光闪烁。屋里的春宝似乎不小心摔了一下，哇哇直哭。“这孩子！”大嫂听见了又一跺脚，转身急忙回了屋。

    “二哥，你陪我出去走走吧。”小娥悄声说。

    鞭炮声已渐渐散去，拜年的人群也敌不过自然规律，三三两两各自散回家歇息。唯有这片片雪花，依然故我地飘散着，将原本泥泞脏乱的街道，妆饰成了雪白的世界。

    不知不觉走到了海边，小娥慢慢地停下脚步，转身对我幽幽地说：“你真的不想知道些什么吗？”我摇摇头，“我不问，并不代表我不关心，等到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诉我。”小娥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但转瞬即逝，“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个时候。”“一定会的！”也不知道哪里的勇气，我用力扳过小娥柔弱的肩膀，大声说：“也许乌云可以在这个时候抛下雪花掩盖住月亮，但你可曾会放松对光明的追求？也许海浪可以卷起一个个高潮淹没我们，但你可曾会惧怕这大海赐予我们的一切？也许岁月可以设计好波折连连让我们艰辛跋涉，但你可曾会停驻了脚步裹足不前？是的，我们还有明天，因为明天，或者是明天的明天，我们终归会迎来希望！”小娥的脸瞬间通红，我这才发觉自己的失态，连忙松开了手，不知如何是好。

    “二哥，我没有看错你……如果你想知道，那么等看过了《劫后桃花》，我自然会告诉你一切。”小娥恢复了常态，还不忘提醒我说：“二哥可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我的，要请我看《劫后桃花》首映。”“一定！一定！”

    回家的道路是轻松而又愉悦的，到家道别时，东方已经悄悄露出了鱼肚白。雪停了，留下了一个晶莹剔透而又耳目一新的大年初一，悄悄地在我心里刻下印记。  撰稿：于濛

    ①1919年，英美烟公司注册“哈德门”牌卷烟，1923年，英美烟公司在青岛建厂（青岛卷烟厂前身），“哈德门”正式进入中国，逐渐成为当时家喻户晓的著名卷烟品牌。1936年2月4日《大公报》上的广告记载：“‘哈德门’唯一实惠礼品，优美无比，经济绝伦，赠送亲友，还是他好。特备应时礼盒，富丽精致，不另取费。”

    ②1903年，德国商人与英国商人合资在青岛创建日耳曼啤酒公司青岛公司，这是中国最早的啤酒生产企业之一，至上世纪30年代，啤酒已成为本地流行的大众饮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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