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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民办名校不断受难倒闭 遭地方断水断电

来源:法治周末-- 2013-01-09 14:27:19 字号:TT

  2012年12月中旬,48岁的广东人赖志坚拿到了胜诉判决书。

  这是一场非同寻常的官司,赖志坚被诉借款不还,“一个人借走了500万元现金”,而赖志坚辩称借款子虚乌有,“500万元现金,其重量体积一个人怎能带走?是在原告胁迫之下写的虚假借条”,此案经过梧州中院与广西高院的一审、二审和重审,历时近两年,梧州中院终于驳回了原告的诉讼请求。

  “这只是我近几年被迫成为原告、被告的案件之一。”看着判决书,赖志坚稍稍有些宽慰,但想到曾经拥有数千名学生的校园荒废死寂,想到5年来遭遇的种种打击和磨难,48岁的他忍不住落泪,心中充满了辛酸与苦涩。

  民办名校的倒闭

  赖志坚是广东郁南(毗邻广西梧州)人,16年前,他脚蹬自行车,怀揣5万元只身来到梧州创办职业学校。

  “订单办学、定向培育”是赖志坚创造的全新职教模式,在学生入学注册时,就与用人单位签订“就业合同书”,免去了学生的后顾之忧,从而使赖志坚开办的梧州市电子工业学校(以下简称电子学校)蓬勃发展,在校生从最初的69名增加到2006年的4600多人,解决了大批青年的就业难题。

  由于事迹突出、贡献卓著,赖志坚获得了不少荣誉,拥有众多头衔,2006年,他当选为梧州市(2006—2011)人大代表、人大常委会委员。

  然而,命运多舛,进入2008年之后,赖志坚和他的电子学校遭遇“滑铁卢”,先是政策围堵、有关部门设障;后又遭受到贷款出借人敲诈、官司缠身;最后学校租赁的场地方发难,停水断电,导致这所“中国民办十大知名品牌学校”彻底倒闭。

  2012年12月26日,赖志坚带记者来到位于钱鉴路73号的电子学校。

  这里曾是华南船舶机械厂(以下简称华机厂)学校,1998年,被赖志坚整体租赁下来,经过增建修缮,可容纳2000多名学生就读。

  昔日热闹非凡的学校,如今冷冷清清,荆棘杂草丛生,“自从2009年9月遣散学生和教职员工后,我极少到这儿来,虽然这里书写了我生命中的辉煌与荣耀,但更是我的伤心之地”。

  办学之初,租赁的华机厂学校仅能容纳700人就读,随着报读人数的增加,赖志坚陆续投资500多万元增建了教学楼、办公楼等基础设施,但仍然不能满足生源的需要,2004年,报读电子学校的新生达16000多人。

  为了不让学生及家长失望,赖志坚多方筹借资金,先后建成红岭小区分校区和占地140亩的红岭新校区。2007年,正当投资1.3亿元的新校区即将投入使用时,广西各市县国办职教中心纷纷成立,对本地生源实行地方封锁,电子学校的生源顿时紧张起来。

  “耗费巨资建成的新校区可能被闲置”,顿时,巨额债务和前景忧患像两座大山一样压了过来,赖志坚意识到,寻找出路迫在眉睫。他多次跑到北京,与某高校达成合作意向,筹建高校附中梧州实验学校。

  由职业教育转变为基础教育,必须取得政府同意,《请示》很快呈报到市政府、教育局,但市政府一位秘书却在《请示》上签署了“取消”两字。情急之下的赖志坚,又接二连三地将《请示》呈送市教育局,直到第二年的4月1日,才得到政府肯定的批复,可为时已晚,对方终止了联合办学计划。

  学校的窘状得到一家媒体的关注,他们以《梧州市电子工业学校为何陷入困境》为题,写了一份“内参”发给梧州市有关领导。赖志坚说:“本以为会得到领导的重视与支持,没想到却使电子学校步履维艰。”

  先是政府相关部门发函给国土资源局和信用社,干预赖志坚办理土地抵押贷款手续,紧接着,梧州市公安机关在没有立案的情况下,以侦查犯罪为由,派员到郁南调查赖志坚夫妇资金往来有关情况。

  李毅原为梧州市政协主席,退休后被赖志坚请来担任学校党支部书记,他亲眼目睹了发生在学校及赖志坚身上的大小事情。李毅很疑惑:“按理说不应该,可政府一些部门层层设障,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赖志坚表示:“我去找相关部门理论,他们明确告诉我是领导的意思,好心劝我先疏通好与上面的关系……”

  租赁双方交恶

  学校被停水断电

  “2009年5月22日,是我永远难忘的日子,就在这一天,华机厂不顾学校有1000多名学生在读,彻底切断了电源。”赖志坚喃喃自语,在电子学校校园内,记者看到与现代城市文明不符的发电机,以及五六只摆放在不同位置的蓄水罐。

  华机厂属国有企业,记者从签订租赁合同的数次变动与来往信函中看到双方关系不睦,磕磕绊绊由来已久。

  1996年6月,赖志坚与华机厂学校签订的是联合办学合同,规定每生每学期由赖志坚负责支付350元给华机厂学校,租赁期限为12年。两年后,双方又重新达成协议,由赖志坚自筹资金建一幢5层学生宿舍楼,合同期满,产权归华机厂学校所有,作为回报,租金调整为每生每学期250元,租期仍为12年,两份合同的租金均包含水电费。

  2000年9月,华机厂发来通知,称(1998年)合同没有成就,应就新合同条款进行协商。电子学校复函反驳,认为合同是否生效不应由单方面判定,租赁双方是平等的,一方不能以命令式的口吻规定另一方。

  怎奈,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在多次抗争无效后,2001年9月,电子学校与华机厂签订了全新的租赁合同,约定年租金为26万元,水电费由校方自理,12年期满后,学校投资建设的楼房等不动产归华机厂所有。

  合同签订后,电子学校并没有过几天太平日子,通过学校发给华机厂并经签收的“抗议函”,可以看到进入校园送学生或参观的车辆遭到多次拦截,以及电表、围墙铁栏被拆走等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进入2006年,矛盾进一步升级,华机厂提出,根据供电部门要求,将加收20%线损费。电子学校断然回绝。此后,双方展开旷日持久的租金与水电费战争。华机厂曾连续两日拉闸断电,以示警告,电子学校在被迫缴纳一年多20%线损费后,索性暂停缴纳租金、水电费,要求华机厂纠正错误,“只要停收并退还多收的线损费,我校即按合同约定付清全部租金及水电费”。

  记者从相关法律文书中看到,自2008年10月起,双方互为原、被告打了多场官司。

  2009年5月22日,双方又一次对薄公堂,当晚10点半左右,华机厂再次切断电源。酷热盛夏,电子学校近2000名师生瞬间陷入黑暗中,12天后,水源也被切断,其中包括消防用水。至今,电闸没有合上,水管阀门没有打开。

  学校变成“难民营”

  教育局袖手旁观

  “如果说政策、政府压得学校喘不过气来,那么华机厂停水断电,就像朝心脏捅上一刀,导致学校快速灭亡。”赖志坚说。

  炎炎夏日,停水断电,学校的正常秩序一下子打乱了。生活用水花钱请人送,于是出现学生拎着水桶在水罐车旁排长队的场景;电灯不亮,用蜡烛代替,每当夜幕降临,课堂里、寝室中烛光摇曳,随处可见师生在微弱光线下工作、学习的画面。

  停水断电,不单单影响学校的正常运转,使用蜡烛易发生火灾,尤其断掉消防水,全校师生处于极度危险之中。赖志坚立即派两名副校长到华机厂协商,没有结果,于是他想到了市教育局。

  2009年6月15日,一份《关于我校目前被断水断电紧急情况的请示》呈交到市教育局,电子学校说明了与华机厂的纠纷缘由,请教育局或政府有关部门出面协调,以期恢复供水供电,“如果协调不成,为保障正常上课和师生人身安全,我校将被迫搬迁到红岭小区校区办学,妥否?请批示”。

  第二天,教育局两位科员前往双方单位了解协调,而后给电子学校作出了批复:“目前,在你校与华机厂经济纠纷未解决的情况下,学校想扩大办学点办学,请提供办学点地址、面积等相关材料专题报我局审核批准。”

  对于这份批复文件,赖志坚哭笑不得,觉得答非所问:“我们都要被困死了,哪里是要扩大办学点呀?”

  学校再次请示教育局,红岭小区校区是原有办学点,曾经承担过800多名学生的教学任务,设施相对完善,“请局领导本着对师生生命安全考虑,给予我校搬迁明示”。

  记者看到,就电子学校被停水断电及搬迁一事,学校曾多次向市教育局、市政府求援和请示,但最终没有解决。2009年9月21日,学校准备将学生用品和办公设备搬到红岭小区分校区,但搬运车辆被华机厂人员拦截,双方发生肢体冲突,对方还将师生通行的小区大门锁起。

  无水无电,发电机被邻居投诉有噪音,电子学校师生忍受着酷暑的炎热和无水无电的煎熬,苦苦支撑了4个月后,200多名教职员工去自谋生路,1500多名学生被解散回家。

  两年后,电子学校将华机厂起诉到法院,请求“判令被告赔偿因其违法断水断电给电子学校造成的经济损失”,本案开庭时,华机厂出示了一份梧州市教育局发给他们的文件,内容是:“电子学校无水无电,无法开展正常教学工作,师生生活安全也无保障,拟申请搬迁到红岭小区校区办学,你们意见如何?”

  谈到这份文件,赖志坚情绪比较激动,“你教育局不是华机厂的下属单位,为什么要请示他?”

  2012年12月26日,就“扩大办学点办学”和“教育局请示华机厂”疑问,法治周末记者到梧州市教育局采访。

  现任梧州职业学院院长的李丹虹原为市教育局党委书记,曾参与华机厂和电子学校纠纷的调解,他告诉记者,由于时隔数年,详细情况记不清了,印象中“好像红岭小区校区的办学设施不够完备,才不允许电子学校搬迁的”,至于电子学校申请搬迁教育局为什么会发函征求华机厂意见,“那是我们在试探、摸底,看华机厂是不是真的要赶电子学校走”。

  李丹虹表示,党委书记只负责宏观上的工作,关于电子学校的问题,具体由职成教科来抓,文件也由他们起草,科长应该很清楚。

  梧州市教育局职业成人教育科科长袁毅荣给出的答案很直接:“电子学校在华机厂老校区未注销之前搬迁,我们就认为是扩大办学点办学,一切按照扩大办学点办学的审批程序来办,教育局没有单方面批准学校搬迁而征求华机厂的意见,目的是不想把各方关系搞僵,怕以后更不容易调和学校与华机厂的矛盾,同时我们要一碗水端平,电子学校欠着租金跑了怎么办?”

  从华机厂当时给教育局的复函中,也能看出两者之间的关系,“如何处理由你局酌办”,“该校尚欠几十万元租金、水电费及违约金,请贵局督促尽快支付”。“学校投资500多万元建了那么多楼房,只欠他几十万元,我们跑了华机厂岂不占了大便宜?况且我们跑到哪里去?价值近两亿元的新校区就建在梧州。”赖志坚对记者说。

  “也有人劝我忍一忍,强龙压不过地头蛇,不就是区区20%的线损费吗?给他,保证学校的正常运转比什么都重要。但是,华机厂步步紧逼,加收线损费显然不是终极目的,上一次修改合同,就水电费一事,学校已经多付近200万元,我们不能再让步了。”

  他认为,租赁双方的经济纠纷,完全可以通过诉讼渠道解决,而华机厂敢于停水断电、锁大门,粗暴地将一所学校搞垮,肯定是得到了一些人的首肯。

  “荒唐”与“不可思议”

  赖志坚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的最多的两个词就是“荒唐”和“不可思议”。

  由于债务压顶,贷款遭遇“封杀”,赖志坚不得不饮鸩止渴,借用民间贷款,到期无法归还而被放贷人强迫将借款转为高息贷款,放贷者有高官夫人,也有社会头面人物。

  赖志坚拿出一份份判决书和一张张自己受伤的照片,“因为高息贷款,我遭到黑恶人员数次殴打,被迫写下多张虚假借条,而一些离谱的虚假借条在某时间段竟然得到法院的认可”。

  “我一个人大常委会委员尚且如此,普通老百姓又当如何?”有一年,赖志坚带伤参加人大常委会,敞开缠满绷带的胸部,向在座的政府官员痛斥梧州的治安与投资环境。

  来自湖北的李绪实曾担任电子学校常务副校长,他也有切身感受。

  李绪实告诉记者,2007年12月5日下午3时,他与另外两名副校长到梧州市建规委参加红岭新校区工程质量保证金协调会,那时新校区的建设基本完工,在等待验收时,包工头以欠农民工工资为借口上访,欲提前拿走保证金,会议由市政府信访办主持,参加会议的有施工方和市教育局、劳动保障局及建规委等部门的领导。

  “下午5点左右,主持会议的领导说上厕所,便离开了会场,紧接着,所有参加会议的官方人员都借故走出会议室,会场只剩下我们和施工方6个人。突然,冲进来20多个陌生人将我们3人架开,其中三四个人把我扯到窗边,拉开窗户掐着脖子就把我往外推,我用手拼命扒住窗框,衣服都被他们扯破了。”

  党支部书记李毅对记者说:“得到消息我心急如焚,马上给市长打电话,我说3名副校长遭拘禁,师生们很愤慨,如果政府允许这样做,我们马上可以调2000名学生来对打,市长才答应处理好此事。”

  “晚上10点半左右,20多名陌生人退出了会议室,我们才被允许坐到会议桌旁,大约夜间11点多,信访办和建规委的工作人员进来宣布协调会到此为止。”据李绪实介绍,建规委那栋办公楼门卫森严,陌生人根本进不来。

  市教育局原党委书记李丹虹参加了这场协调会,他告诉记者,确实有这么回事,但3位副校长是否挨打,他当时不在现场,没看见。

  赖志坚常常苦闷,无法释怀:“作为投资商,我给梧州的教育事业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为什么偏偏会遭受这样的待遇?”

  目前,电子学校诉华机厂合同纠纷一案已经进入二审阶段。赖志坚及其电子学校的命运走向如何?本报将继续关注。(刘立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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