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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最后的贵族:清代皇族后人现状

来源: 作者: 2016-01-05 10:56:57 字号:A- A+

    经历过金戈铁马,经历过沧桑荣辱,经历过从华丽巅峰到平凡如水的旅程,这样的家族一定是厚重的,这样的记忆一定是五彩斑斓的,这样的全家福一定是不仅要去看,而且要去读的。 

  1961年春节,溥仪在七叔载涛家中。中坐者左起:韫娴(四姑)、韫颍(三姑)、溥仪(大伯)、载涛、载涛夫人、韫和(二姑);后立者左起:金瑜庭(生母)、溥任(父亲)、溥杰(二伯);前蹲者右三:金毓岚。这张黑白的全家福照片,将时间一下子拉回到53年前。而今已逾花甲的金毓岚,那时还戴着红领巾。

  这不是一张普通的“全家福”,它记录着一个社会旧形态的彻底打碎,一个国家新形态的涅槃重生。中国历史上最后一个封建皇朝,在东方大地上辉煌显赫了276年的封建皇族,最终在这张照片上留下了归于平凡的质朴微笑。金毓岚至今还记得半个多世纪前的那次历史性的团圆,并且早在十年前就曾经专门撰文予以铭记。

  那是1959年的冬天,他和家人从收音机里听到了中华人民共和国主席特赦令,第一批特赦的战犯名单里,有一个让他们欣喜的名字:爱新觉罗?溥仪。金毓岚知道,这位他从未谋面的大伯,就是清朝的最后一任皇帝:宣统。没过几天,父亲告诉他,这位大伯要来家里吃饭。在那个供应非常紧张的年代,父亲竟然为了这顿饭,专门想办法弄来了一只鸭子、几条鱼以及市面上极其少见的鲜菜。父亲还特别叮嘱金毓岚,把平时最爱玩的陀螺收起来。那时候,孩子们把这种游戏叫做“抽汉奸”。父亲说:“你大伯最忌讳这个词了。”那是个星期天的晚上,金毓岚第一次见到了这位特殊的大伯:高而消瘦的身材,中分头,一身黑布棉装,戴着宽边近视眼镜,笑着和家里每一个人紧紧握手,嘴里不停地说着同一句话:“我有罪,我是人民的罪人!”

  那顿饭,大伯吃得很香,很香。两年后的春节,爱新觉罗家在京的四代人同聚于载涛贝勒家,中央新闻图片社为这几十口人拍摄了这张全家福,成为这个特殊家族四世同堂的惟一一张合影。那一年,载涛(光绪同父异母弟,溥仪的叔父)75岁,溥仪56岁,溥杰(溥仪弟弟)55岁,溥任(溥仪弟弟,金毓岚父亲)43岁,金毓岚12岁。照片上,每个人都微笑着。金毓岚经常想:伯父的前半生,断不会有这种轻松、惬意的微笑。毛泽东曾说:“溥仪的出路在中国,爱新觉罗家族的出路也在中国。”十几年前,金毓岚曾经写下过这样一段话:“岁月轮回,朝代兴替,荣辱盛衰,历史使然。”

  1. 前排左起金毓琨(大姐)、金毓珵(二姐)后排左起金毓岚、金毓峑(三哥)、金毓嶂(大哥) 2.左起:金毓嶂、溥任、金毓岚(前)、金毓峑(后)、金瑜庭(生母)、金毓琨、金毓珵 3. 左起:金毓峑、金毓岚、金毓嶂、 4. 左起:溥任、张茂莹(继母)、金毓岚、周青学(太太)、金钊(女儿)

  随遇而安的平凡生活

  溥仪被称为“末代皇帝”,金毓岚便常被人称为“末代皇侄”。金毓岚的父亲溥任后来的名字叫做金友之,今年已经96岁高龄,是溥仪唯一健在的“皇弟”。这位退休前全心于教育、退休后致力于清史研究的老人,平生从不炫耀自己的显赫家族,以至于身边的很多人很长时间里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受父亲的教育和影响,金毓岚对自己的家族出身也很低调。虽然他三岁时就搬出了后海的醇亲王府,对王府生活几乎没有什么记忆。但是,皇族的背景,让金毓岚从小便得到了非常好的教育,物质条件上也优于普通百姓,多少沾上了些“贵族出身”的光。然而,他从未因此而看不起别人,相反,对弱势群体始终有一种天生的悲悯之心。经常会有一些自称是爱新觉罗家族后代的人找到金毓岚,在他面前哭穷,金毓岚来者不拒,都会给些钱。其间难免会有鱼龙混珠,金毓岚却不太以为然:“碰到假的骗我,下回别来了就完了呗!”

  对类似事情,金毓岚并不觉得和家族有太多关系:“为社会做点有意义的事,这不是哪个家族应该做的,而是所有家庭都要做的。我现在有一点能力,那就去做一点,自己会觉得心安理得。”北京美术馆街东侧的西扬威胡同4号院,是金毓岚从小生活的地方。现在虽然已经搬走了,还会每天回去转一转。那熟悉的一草一木,能让他重回老北京:“什么才是真正的北京?就是一帮人在胡同里生活。”

  “每次到这里,都觉得特别舒服。跟老朋友、老同学、老同事们聊聊天,就挺好的。经过了文革,这里还能保存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这里有我儿时的回忆,有着太多难以割舍的东西。”他说。

  金毓岚喜欢古董收藏,全国的古玩市场差不多都走遍了。这一点上有父亲的遗传。“大哥金毓嶂走仕途,三哥金毓峑做学问,我是一个没啥想法的人,再不让我玩玩,多冤啊!”在接受《中国周刊》记者采访前,他刚刚去了趟河北宽城,向当地的博物馆捐赠了一些收藏品。“收藏不仅能让人正视自己,陶冶情操,使浮躁的心平静下来,还能放眼历史的长河,汲取中国几千年璀璨的文化。”

  清代皇族后代谱系图

皇族出身的性格烙印

  对自己的家族,金毓岚评价说:“称之为中国最后的贵族,我觉得这话并不为过。培养一个企业家,可能也就三五年,一个机会赶上了,就能冒出很多土豪。可要真正培养出一个贵族,就不那么容易了,需要几十年甚至几百年的传承和积淀。”在金毓岚看来,所谓的贵族,是需要一些内在的气质的。首先就是家教要严。他的父亲溥任就是个大孝子,每天早晚都要去跟祖父请安。祖父说的事,从未违抗过。“在醇亲王府上,一直陪着祖父走完一生的就是父亲。在那样动荡不安的岁月里,能做到这一点,是很不容易的。”金毓岚说。

  骨气也是家族气质中不可或缺的素质。他举了一个例子:抗战时期,曾有日本人要借醇亲王府当军火仓库,被祖父回绝了。后来,两个日本少将亲自出面,态度非常强硬。溥任毫不示弱:“这件事绝对不可以!老王爷的安全我必须负责,不管是谁,都不能将军火放在这里!”

  在金毓岚的眼里,父亲一直都在忍辱负重,维护着家庭和家族的利益。而今,96岁的溥任已经卧病在床,金毓岚和兄弟姐妹悉心地轮流陪伴照料。

  每一个家族都会有一种带有标识性的性格特征,不自觉地烙刻在每一个家族成员的身上,一代代传承。金毓岚说:“父母的文化水平和家庭出身,对孩子的影响确实非常大。父辈的言谈话语和成长环境,会在孩子们的心里生根发芽,慢慢地对他们的性格和人品产生深远的影响。”在这个家族中,有好几个人都从事教书育人的职业。1947年,溥任在醇亲王载沣的支持下,利用醇亲王府旧宅开办了北京竞业小学,并自任校长,载沣任董事长,溥任的妹妹当老师。之后,家里将学校捐赠给政府,溥任自己以一名普通教书匠的身份,继续教学,直到1988年退休。溥任以及金毓岚的二哥金毓峑、大姐金毓琨,大半生都奉献给了教育事业。

  金毓岚自己也曾经是北京市和平街一中的一名教师。对于这种“教育世家”的传承,他解释说:“读书其实是一种退隐的方式。醇亲王的后代们如今都成了教书匠,这并非偶然,因为我们都继承了醇亲王家族那种超然于世的品格,不会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世去谋求什么、换取什么。”

  父辈周围的人文化水平都比较高,无形中给金毓岚从小就营造了一个浓厚的文化氛围。“父亲对我的学习从来不提要求。”这种风格竟然也被金毓岚继承了下来。当老师后,金毓岚很少给学生留作业,练习题都是当堂完成。这种教育风格自然也延续到了他的女儿金钊的身上,基本上“采取散养的方式”:“女儿的工作完全凭她自己的能力应聘!”

  “凡是说教的教育都不是好的教育。教育是无声的,潜移默化的,耳濡目染的。”教了一辈子书的金毓岚总结道。皇族的出身也并不只有好的一面:“我从小被保护得很好,很少去胡同里跟别的小朋友玩,对外边的世界了解甚少。到了上学的年龄,我的社会经验还都几乎为零。”直到后来下乡插队,金毓岚觉得才把这部分缺失找补回来。“所以,家庭环境对孩子太重要了,会影响到一生的命运!”他说。

  “末代皇侄”金毓岚

  真实历史的时尚之风

  在外人看来,皇族的后裔可能都会比较古板。金毓岚却不这样认为。相反,在他的眼中,家族历史上随处都写着属于那个时代的时尚之风,他的祖父载沣就曾是中国第一个剪掉辫子的人、第一个使用电灯电话的人、第一个坐轿车的人。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家族时尚”,就是拍照片。金毓岚收藏了家族的很多照片,有翻拍的,也有各处淘来的。

  “慈禧的第一张照片拍摄于1913年,而我曾祖的照片却比她早了整整30年,是在西山行营里拍的,可以说是清宫最早的照片。”金毓岚说。在他看来,那些照片上记录的,才是真实的历史。而只有真实的历史,才是有血有肉有情的。只有尊重真实的历史,才是尊重自己的文化,也才对得起子孙后代。

  一段时间里,影视舞台上清史剧火爆,到处都是阿玛、格格的身影,其中大量都冠以“戏说”的说辞,以逃避对历史的无知,造成了人们特别是青少年对这一段真实历史认知上的扭曲和颠覆。父亲溥任对此非常气愤:“许多事都是我亲闻、亲见、亲历的,现在不去纠正,将来就更搞不清楚了。”

  金毓岚同样认为,对历史的歪曲绝不是时尚,对历史的尊重也不是古板。“不能对下一代进行知识上的歪曲,应该还历史一个本来面目。谁也不愿意往自己的祖先头上瞎编故事吧!”“想当年清朝入关时是何其强盛,到了清末又是何其衰败。这是历史的必然。其间兴衰荣辱的道理,对今天的治家治国仍然大有裨益。”金毓岚说。

  “我认为,清朝是一个了不起的朝代。没有哪个皇帝是不勤政的,对皇子的教育历代都非常严格,并且尊重和弘扬汉文化,把汉文化跟本民族文化融合得非常好。在文化融合方面,清朝是历朝历代里做得最好的。”他补充道。

  每当凝视这张唯一的四世同堂全家福,金毓岚的眼睛里都会流露出非常丰富的内容,有温情,有怀念,有荣耀,有敬仰。拥有这样一个特殊的家族,他的人生回忆也一定充满了一个又一个“特殊”。

  经历过金戈铁马,经历过沧桑荣辱,经历过大起大落,经历过从华丽巅峰到平凡如水的旅程,这样的家族一定是厚重的,这样的记忆一定是五彩斑斓的,这样的全家福一定是不仅要去看,而且要去读的。“说是全家福,其实人数上还远远不够,有很多人没在上面。”这是在为《中国周刊》记者介绍这张照片的时候,金毓岚说的第一句话。

  “当年,我才上小学四年级,老一辈还很年轻。如今想一想,岁月如梭,一些老人辞世了,当年十几岁的孩子,现在也都六七十岁了!”抚摸着这张全家福,金毓岚像是在对我们说,更像是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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