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以口味和情感为经纬划分,每个夜店控的心里都典藏着几个玩夜的好去处。
第三章:夜色里出没
“挂夜店”的前身叫“泡酒吧”。夜店是港台的叫法,酒吧才是真正的舶来品,最早起源于美国西部大开发时期,是水手、牛仔、强盗、商人消磨时光打发寂寥的好地方。
一个酒吧就是一个圈子,一条路就是一篇小说。每个夜色,只要站在漳州二路、闽江路或情人坝酒吧一条街,你就会发现,作为一个沿海开放城市,青岛永远不缺侃爷,不缺民间思想家,不缺草根艺术大师,当这些人物聚积起来,酒吧的基调就被确定了。以口味和情感为经纬划分,每个夜店控的心里都典藏着几个玩夜的好去处——谁家的猫屎咖啡土腥味最浓,谁家的pancake入口绵香,谁家的披头士主题做得最正点,谁家的南美乐队性感会扭屁股,谁家的DJ像外星人,谁家的酒保会玩花式鸡尾酒,谁家的老板最江湖……必须门儿清,然后,夜店控们把自己泡在热爱的“王国”里,有点闲,有点钱,有点酷,有点色,有点野,有点懒,有点秀。
夜店片段从来都是城市的敏感章节。透过落地窗,里里外外的风景好像在打遭遇战。那些或海风跳舞或雾气缭绕的夜晚,夜店好比不可或缺的调情技巧,煽动起旁观者的情欲。尤其在夏夜,月亮碎银一般洒满海面,又在建筑物之间做着无休止的光影游戏,适时,气温舒爽,让人不舍睡去,生怕错过了某些有意无意地偶然。洗完月光浴,吹够了海风,径直去了夜店,继续把夜的妖娆看尽。雨夜也不输呢。当雨点在落地窗上跳出玄妙的舞步,湿了霓虹,那一种夜色里的出没便无端地多出几分忧伤和寂寥。“下雨了,去拐角的酒吧喝一杯。”——嗯,听上去这真像二战电影里的一句经典对白。当然,最别具一格的是雪夜。雪是统一万物的宗教,夜店控们在白色的苍茫中向着游戏的信仰出发,在小酒馆里一醉方休,心中如火,身体滚烫。
玩夜,要么一杯长岛冰茶在手,要么与陌生人神聊,要么在角落里狂刷朋友圈,要么跟着吉他手的节奏敲打木质长桌,要么干脆傻坐着,在阴柔暧昧的调调里,石化,或者假死一会。
只消去夜店泡到午夜,看看老板的表情和那些夜店控的姿态,打探打探夜店的细节和卖点,品一杯咖啡或鸡尾酒,一个陌生的城市已然成了半个熟客。很多时候,夜店也是外地人的家。他们在里面寻找同盟,寻找爱情,寻找奇迹。多年之后,他们会因为怀念一个酒吧而怀念一座城市,也会因为一种为夜而生的味道想起那些青春往事。
有些路注定因酒吧而著名——马路南头的酒吧有香港三人爵士乐的演奏,拐角偏北的酒吧适合糟蹋文学,还有一个酒吧是独立导演吹嘘电影的根据地,更有“汽车酒吧”、“足球酒吧”、“女汉纸酒吧”,等等主题酒吧一会火爆一会萧条。酒吧是城市夜生活的浮世绘,浮生着荷尔蒙与功利主义,或清或浊的音乐里,红男绿女出演着集体的狂欢,以此掩饰狂欢背后的怆然孤单。
一拨拨,一茬茬,一代代。有的酒吧消失了,只留下它的名字在风中流传,有的仍在夜夜夜的不朽中继续把酒清唱——大沽路上曾有一间“蓝音”酒吧,小号手站在地平线上吹奏出忧伤。延安一路北端的“红鹦鹉”、“红辣椒”、“高地”到南端的“基地”,大多已人去楼空。延安三路下坡有一家孤独的“光阴的故事”。漳州路有家“简单日子”,对面是“甲壳虫”,一直往前走,然后往右拐,有家小酒吧“叶赫那拉氏”……书城后面的“挪威森林”、“十一月”和“圣岛”就不说了,“爱尔兰吗啡”也不详细描述了。
(十四)
幸福的城市怎么可以没有几个像样的咖啡馆呢?
当花瓣落入摩卡
近两三年间,大学路上的咖啡小馆长势迅猛,簇拥了十几家,从12号的戈多咖啡开始,一路向北,渐次排开了14号的咖啡空间、18号的LAPAS和竹林小馆、20号的优爱咖啡、42号的飞鱼咖啡、48号的米高咖啡吧、52号的街角咖啡馆……在老旧的屋檐下,以咖啡的名义,集聚了对西城、老路、老宅、陌生、据点、自由等字眼感兴趣的人。沉湎其中,浮躁褪去,一切刚刚好。
咖啡小馆并不临街,却有院落,院子里的老树正在开出新花,当花瓣落入摩卡,也许是春天的丁香,也许是夏天的蔷薇。安坐于花前树下,仿佛安坐于自家的后花园,那棵树必是前世注定的树,那些花必是今生相爱的花。“就着花香喝咖啡,我不加奶和糖”,一个十足的咖啡控这样说。
咖啡馆的主体都是民宅,由上世纪初期的别墅群构成,如果能像骨科医生审视X光片一样,将违章建筑的走势一一剔除,便会发现,这些老房子大都避免气宇轩昂的主入口,大门含蓄,少有中轴线对称的古典主义构图,虽在围墙、基座、平台等处大量采用了青岛本地盛产的花岗岩,却摈弃了石刻雕花,诸如连拱廊、封檐板、女儿墙等青岛老别墅里的经典元素也相当少见。当然,剔除违章建筑的走势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违章建筑如肿瘤,枝节末梢早已入了躯干,并在日复一日的磨合中,成为自然而然的一部分。
万物生长,诸事芜杂。有家咖啡小馆,将早年违章搭建的柏油毡子揭掉,换上钢框架结构的玻璃天棚,因直透天光而多了仰望的视角,因梧桐枝桠的覆盖而多了肌理的层次,更因它的东窗外,可见美术馆那一抹胭红的老墙,而让咖啡的味道里,陡然多出了一丝忧伤。
我常常推门而入,一个人。一个人便可以和老板闲聊天,有一搭无一搭,话题沿着咖啡香融入空气,流于背景。这样的过程中,我认识了开LAPAS的武汉女生晶。晶是老板也是惟一的咖啡妹,一个人守一个店,她来回穿梭,忙而不乱。几年前从武汉来青岛,对大学路一见钟情,于是决定在这条路上住下来,租房子开咖啡馆。没办法,射手座O型血,就是这种做派。来青岛的第四天,晶开始在大学路的老院落间闲逛,当她对最深处的一间房子发生兴趣时,中介提醒她:“姑娘,临马路的门头房也是这个租金,你为啥选偏僻的?”晶说,她要的就是这种感觉——因隐藏而神秘,因寻找而发现。
接下来,她一个人盯装修,从设计、找工人到买材料。咖啡馆如期开业,第一个客人敲响了木头门,晶开门就问:“你怎么找进来的?”客人说:“越神秘,我越想看看。”
晶的LAPAS是就简的:大红沙发。原木吧台。白色幕布沿墙壁悬挂,用电脑投影放着名不见经传的微电影。涂鸦一直延伸到门外好远,全是关于快乐。
泡在咖啡馆里,时间也被泡软了,它暂时收敛起温柔刀锋,让白天黑夜没有明显的分隔线。咖啡馆是让生活慢下来的地方,尘埃也有绝美的弧线,逆光飞扬。幸福的城市怎么可以没有几个像样的咖啡馆呢?我的一个云游天下的大V哥说,每次走进大学路的咖啡馆群落,我就想起了若干年前巴黎左岸的咖啡馆版图:圆顶咖啡馆是属于“野兽派”的,力普咖啡馆聚集着“迷惘的一代”,普各伯咖啡馆成为莎士比亚书屋的“第二编辑部”,海明威坐在丁香园咖啡馆一个靠窗户的位置构思他的《太阳照样升起》……正是有了像样的咖啡馆,大师们豪饮一口咖啡,从此改写了世界史。
【作者简介】
阿占,本名王占筠,毕业于苏州大学艺术学院,多年来边写边画,文图映衬的形式充满了精神的尖叫。著书《一打风花雪月》、《青岛蓝调1、2》、《靡生活 乱房间》、《设计生活》等多部,多次举办个人画展,为国内多家杂志的签约插画师并开辟专栏,艺术市集阿占art shop 创建人。
实体书店购买签名版 嘉木美术馆(安徽路16号》、良友书坊(安徽路5号)、阿占artshop(香港中路132号)、青岛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