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品新国标屡遭质疑 大企业参与起草指标降低

　　熊 勇 广东省标准化研究院院长

　　张如喜 广东省标准化协会会长

　　王丁棉 国内乳业资深专家

　　11月21日起，速冻米面制品食品新国家标准将正式实施，该新国标因关键指标“金黄色葡萄球菌”要求降低而备受争议。与此同时，日前有媒体报道称乳业新国标初稿由乳业巨头起草，部分关键性标准在最终稿中被“莫名”推翻的事件，再次将公众对“国标被大企业绑架”的质疑推上高潮。

　　食品新国标为何屡屡被质疑？国家标准制定过程“企业”能否操纵？制定过程中是否存在不透明、公开？新标准中为何关键指标屡被降低，为何“新不如旧”？本期记者采访了相关专家就此进行探讨。

　　焦点1国标凭什么让大企业起草？

　　□企业只是有参与草案起草的机会，制定标准还须经征求意见、论证、审查、发布，之后的过程和环节，企业并无决定权

　　■在新的乳业国标制定中，不能服众的一点是，我国在选择企业起草某个乳业国标时，不是选择在该领域擅长、优势企业，而是“以大为先”

　　广东省标准化研究院院长熊勇日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指出，“由企事业牵头提出国家标准草案，这是国际惯例，我们国家也是这样。”熊勇解释，标准由企业牵头起草草案，因企业有实践经验，而标准是来源于生产实践的，不可能凭空造出，他们最有发言权。但是，“企业只是有参与草案起草的机会，制定标准还须经征求意见、论证、审查、发布，之后的过程和环节，企业并无决定权。”“其中最关键的阶段应该是审评环节，而在审评及以后的各个环节，绝对没有企业参与，这是有明文规定的。”审评委员会秘书处王君副研究员说。

　　国内乳业资深专家王丁棉指出，制标虽然“有程序”，但不少程序有“走过场”嫌疑。“以乳业国标为例，选择三大乳企起草初稿，大企业将有利于自己的条款放进去，而对于不利于自己的则不取。”王丁棉指出，在新的乳业国标制定中，不能服众的一点是，我国在选择企业起草某个乳业国标时，不是选择在该领域擅长、优势企业，而是“以大为先”，“蒙牛、伊利本身都不做巴氏奶，但巴氏奶标准初稿的起草单位却是蒙牛乳业集团，这怎么能服众呢？”他建议国标不应委托由大企业牵头起草，而应该委托行业协会，或多个地区行业协会联合牵头起草。

　　焦点2

　　部分指标为什么要降低？

　　□一般企业标准高于国家标准，地方标准、行业标准都高于国家标准，标准涵括的范围越广则越低，因要让越多企业达标

    ■为何采用某个数值，为何不采用其它数值，均是一条条详细列出，并附有出处和大量临床数据，有理有据

    对于新国标中部分指标的降低，熊勇认为，一个标准中的指标有很多项，并不是某一项指标宽松就说明标准水平低，某一指标严厉就说明标准水平高。“指标的设定有很多因素，包括科学技术发达水平、生产检测成本等都有关，比如若某个指标检测要求很严格，但检测成本远高于产品的使用价值，这就不利于产业发展。每个指标的设定，在专家组论证过程中，要求每一项指标都应当有风险评估、临床试验等大量数据来论证该指标的合理性。”

　　“国家标准其实是最低标准，若以100分计，达到国家标准仅是得到60分。”广东省标准化协会会长张如喜告诉记者，在业内，制标有个通俗说法，即“跳一跳，够得着”，意思是标准制定出来后，要使大部分企业能达到，小部分企业达不到，国标将促进这些小部分企业达标。一般企业标准高于国家标准，地方标准、行业标准都高于国家标准，标准涵括的范围越广则越低，因要让越多企业达标，“按照国际惯例，一个标准制定，要让该产业2/3企业适应。”

　　“我曾参加过一个国际联盟组织制定的婴幼儿营养推荐性标准，同时也参考过不少国家的国家标准，他们的标准制定很透明、公开，以理服人，每一个指标为何选择、为何不选择，为何采用某个数值，为何不采用其它数值，均是一条条详细列出，并附有出处和大量临床数据，有理有据，讨论会的会议纪录也公开。”王丁棉指出，在公开、透明度方面，中国制标过程不够公开，往往给人“内定”感。

　　焦点3

　　制标过程是否有暗箱操作？

　　□当前制标过程在征集意见阶段时间太短，征求意见应主动向全社会公示，跨行业征集，对内外资企业的征集比例要适当

　　■当前大家认为公开、透明程度不够，一是标准在公示、征集意见期间，并没有得到更多人关注，和参与提意见；二是目前的公开方式存在一定的局限性

　　对“国标遭大企业绑架”的质疑声中，另一个引起人们不满的是，认为制标过程有“暗箱操作”，过程不公开、不透明。据部分参与乳业新国标制定的乳业专家称，两大关键指标的数值一直都在讨论稿中，但“在最后时刻翻盘”，同时多位曾参与讨论的专家均表示“毫不知情”。

　　广东省标准化院院长熊勇认为，目前大家认为公开、透明程度不够，一是公众对“标准”意识不高，认为与自己关系不大，因此某些标准在公示、征集意见期间，并没有得到更多人关注和参与提意见；二是目前的公开方式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比如在官方网站公示或仅在部分主流媒体公示，受众面有限，也使大家参与度、关注度不高，“公示方式有待进一步完善。”

　　对于专家组的组成，王丁棉认为，食品安全国家标准涉及的专业、领域很广，在专家组组成上，应多元组合，比如医学、营养、食品加工、养殖等按相对科学比例构成，同时在专家选择上，也应选择在某个领域排行前列的专业专家，而不是“找不懂行的专家来充数”。

    “征求意见稿公示的时间太短，才两个月，而且征求范围覆盖面窄，不能广泛征集到全社会意见。”王丁棉认为，当前制标过程在征集意见阶段时间太短，征求意见应主动向全社会公示，跨行业征集，对内外资企业的征集比例要适当。同时，征集到的意见，部分集中度较大的“意见”采用或不采用都应详细一一解答。

    乳业新国标引发的舆论关注，首先是因为影响极广的乳业安全，其次还涉及到行业监管及行业垄断。食品安全不仅是经济领域的问题，更是一个社会问题，制定行业标准，除了要考虑相关企业的利益诉求，还更应该重视普通民众的期待。

    新国标背负的民众期待

    自从三鹿问题奶粉事件后，乳业安全就引领了食品安全话题。问题奶粉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以致很长一段时间，民众谈奶色变。从行业的长远发展看，只有通过规范，特别是制定行业标准，并加强监管，才能从根本上防范悲剧的重演。这正是民众期待乳业新国标的缘由所在，作为生活必须品，乳制品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他们直接影响了生存的安全感。

　　乳业安全超越了行业本身，惨痛的教训积累了民众焦虑，稍有风吹草动，媒体、民众就蜂拥而至，对其大加鞭挞。它逐渐被标签化，成为了解中国食品安全现状的重要窗口。改善该行业生态，恢复国民对乳业的信任，既是本行业东山再起的不二法门，亦是对整个中国食品信誉的一个交代。

　　新国标的利益陷阱

　　企业参与制定行业标准有其合理之处，一个行业的健康发展需要照顾多方的利益，但是它只是作为参考因素的一个方面，本行业的专家在背负企业的职务背景后，一旦直接参与标准制定，就将授人以柄，无非瓜田李下，很可能成为企业“动物精神”的代言人。在法治领域，承办案件过程尚有回避原则，如今制定乳业标准虽不能直接决定一个人的生死，无关社会公正，但是对于一个行业的市场秩序却影响重大，从长远来看，也将影响到公众利益。

　　著名科普作家方舟子也认为，新国标“不顾消费者健康”，质问为何删除致病菌指标才更有道理。新国标制定的猫腻尚存，不同企业的竞争格局在标准制定过程中可见一斑，利益的较量若隐若现。近期速冻米面制品食品新国家标准将“金黄色葡萄球菌”要求降低而备受争议。类似这些食品的国家标准，因为它的技术性约束，导致普通消费者难以介入，国家标准因此可能沦为企业标准。

　　新国标不仅是一个行业标准问题，就其本质而言，它们都是一个公共决策。公共决策受企业、相关利益集团影响的现象早已司空见惯，从充满了利益纠葛的房地产业，到危害生态环境的化工企业、垃圾焚烧厂，影响最终决策结果的有时不是科学的规划，也不是民众的呼声，而是利益的老谋深算。而类似乳业新国标面临的质疑，正是源于公众对此种现象的担忧，一些决策成为某些利益集团的代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