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行帮”的成员们
今年60岁的张晨(化名),是上海三家公司的董事长,拥有自己的高尔夫、游艇、马术等俱乐部,也有自己的飞行帮,这个飞行帮形成的时间短,但是发展速度足够迅猛。今年5月份,张晨认识了安阳航校的一位老校长,听说自己可以学飞机,接着下了决定。他一脸狡黠,而口气严肃,对《中国周刊》记者说,“趁着还没死,得赶紧学。”
8月17日,在安阳航校的会议室讲评课上,他掰开笔记本,从一家英文网站找出一组图片,这是关于直升机结构构造的一组介绍性图片,他低下头抬起眼睛,目光越过眼镜上框,盯紧电脑一点点研究起来。不时,他把目光抬得更高,眼珠整个翻上半张眼睑,瞟过来,向记者耸耸肩膀,依然带着狡黠的笑。就像他对自己的评价,“我是一个老顽童”。
教练是一个资深飞行员,从他秃顶的头发可以判断出来。这是通航飞行员的职业病,戴耳机辐射强,年数久了,就会导致秃顶。教练手舞足蹈,很用心地模拟飞行的路线,但是对于张晨这位“老学生”而言,听得并不认真。
他要给自己新介绍来的朋友找点“他能听懂看懂的资料”。他身边坐着一位澳大利亚人,也是上海某家集团的老板。当天是第一天来学飞行,听不懂中国话,张晨是唯一的翻译。
坐在张晨身边,同样在摆弄电脑的夏天(化名),也是张晨带来的朋友。
张晨所在飞行帮的中心就是他。成员就是和他一起玩游艇、玩高尔夫、玩马术的朋友们。其中,搜狐的张朝阳也是他聊天聊出来的成员,张晨说,张朝阳也要买飞机了,不买公务机,先买直升机,因为直升机自己开,好玩,刺激。
张晨的这种爱好,更是源于一种挑战。他不时幽默调侃,“我都六十了,快死了,老了,不怕死了。能冒险的要赶紧冒险。”说完,眼睛越过眼镜框,“瞪”一眼记者,露出熟悉的狡黠的笑。
他说,学完直升机,他还要学固定翼,还要学跳伞。身边的朋友夏天表示也有类似的计划。
她对于飞行的感觉,总结为,“就是一种挑战,喜欢它的那种操纵感,像驾驭男人一样,在乎这个过程,呵呵。”
吸引夏天学飞机的是美国电影《珍珠港》,“飞机在天上飞,主人公在地上谈恋爱,多浪漫啊。我就很向往。”
对于夏天而言,飞行就像生活的调剂品,“朋友们问我飞行的情况,我就会很炫耀,他们也不懂嘛,所以我可以乱说,讲自己会很多特技,然后他们就很羡慕啊,就说要来学。”
刺激
学飞行,夏天算是“惊悚派”。
“飞机每一次转弯都会下降一点,我都会尖叫,害怕自己会掉下来。而且,我是那种尖叫起来没有人不害怕的那种。所以,下了飞机,大家都笑我。”
学习的飞机都是双杆操作的,教练和学员左右各有操纵杆。
夏天最惊悚的一次,在飞行中教练自己松了手,夏天自己操控,当浑然不觉的她,忽然意识到只有自己在操控飞机的时候,猛然大叫,使劲按着喇叭歇斯底里,瞬间不知何事的教练,被夏天的尖叫吓坏了,跟着一起叫。通过耳麦,两人的尖叫传到控制室,再传到正在飞行的其他飞机的耳机里,所有人都吓坏了。
“夸张的是,我尖叫了有半分钟,停不下来。”
现在,夏天的飞行已满15个小时,大家对她的尖叫也习以为常了。每次换教练,对方都会调侃,对她说,“你叫吧,我不害怕。”
夏天认为自己有紧张的理由:“女性的机械感要差。譬如,男人可以一边开宝马一边看路边的美女,但是女性就不行了。学飞机也紧张,我曾经在飞行中想把一缕头发掖在耳朵后,但是一两个小时,我紧张得一动不敢动,那缕头发就一直在眼前飘呀飘。”
张晨属于“沉默派”的,整个飞行中不说话,但是“超级紧张”,第一次飞行“全程出汗”。
用手忙脚乱、应接不暇来形容张晨的飞行,是比较合适的。双手、双脚加双眼,全部用上。张晨说,自己开始都不知道眼睛该放哪里,一会教练说要看仪表,一会要看路线,干脆自己什么都不看,往前飞。
下了飞机,这个小圈子,会彼此调侃一下。一般,夏天的叫声是调侃的开头。
精功圈的蔡先培,更多属于“轻松派”。他经历过三次危险的场景。一次是低空起雾,飞机目视无法降落;一次是跑道短,飞机无法准确对接跑道,上上下下半个多小时飞机也落下不来;还有一次是飞机失控。这些时候,蔡先培也会紧张,“身上冒汗,自己不敢操作,只能等着教官”。但是,更多的感觉是,“好玩,刺激”,特别是短跑道降落飞机对接不上跑道那次,他至今意犹未尽:“飞机俯冲下来,落不了地,然后急拉杆,一下子上去,兜一圈,然后再次对准跑道急速推杆降落,反反复复好几次,就像日本鬼子那个俯冲扫射一样,挺刺激的。”
低调
对于飞行帮的人来说,买飞机容易,飞上天难。
原因是,在我国低空不开放,私人飞机上天一次的程序复杂。而且,配套缺乏,找不到机场和加油站。
李晨的精功俱乐部成立不久,就赶上2008年奥运,北京的空域监管严重。会员蔡先培记得,“自己刚开始飞了没多久,北京就不让飞了。奥运和六十年大庆之后,北京这边就没怎么飞过。辗转河北、海南好几个地方学。”
所以,蔡先培一直觉得困扰,“全国来回地换地方飞,现在可以在西安飞了,但是又比较远。所以一直就不能很连贯的学习。我学了两年了,还没有学会起降。”
蔡先培的不理解,精功俱乐部的很多会员都有过,李晨记得,很多会员也曾抱怨过,“特别是说好了要飞的,一切准备就绪,部队因为临时有任务说今天不能飞,就一点辙都没有。”
2009年,精功俱乐部组织从河北一路飞到海南岛,跨越了好几个大军区,提前十天把手续办下来了。李晨说,“这算很快的了。”
被媒体曝光的黑飞族,大多分布在浙商帮里,有很多也是李晨的朋友,李晨形容他们为“私人飞行的先驱”。
朱松斌是其中一位。这位温州老板,酷爱越野、摩托艇等速度项目,2005年迷上开飞机,在广州的番禺训练基地学习,现在已经买了十三架飞机。2010年,由于黑飞,被罚款2万元。如今,被媒体曝光后,这位性格火热的中年男人,“被迫成为明星”。
他的校友,多是来自浙江和珠三角的私营企业老板,大家在番禺学习直升机,而后成为玩友。这个飞行圈,也是被媒体曝光率最高的。“黑飞明星”朱松斌的同校好友,广州东莞的刘伯权,年初开着自家私人飞机抓贼,被广州东莞公安局授予“见义勇为英雄”称号。
在接受媒体采访时,朱松斌说,自己很羡慕刘伯权。能飞,而且开着飞机光明正大地做事情,这是朱松斌一直的梦想。
7月底,朱松斌参加美国的民间飞行盛会——“飞来者大会”,在美国爽爽地飞了半个多月。
朱松斌的圈子里,黑飞的人不少,但是大多表现低调,不接受媒体采访,张晨说,“老朱这次要不是被抓到罚款,也不会出来接受媒体采访的。”
番禺训练基地,对自己的“明星学员”保持着低调的态度,他们的总经理对《中国周刊》记者的采访要求,表示了谦逊的拒绝,“我们没有教好,他们才违法。他们是被迫成为明星的。”
对于黑飞族,安阳航校的金达敏校长一直关注着他们,在他看来,某种程度上,他们推动或者迫使国家对通航发展的重视。
正在学习飞行的张晨在美国待了三十多年,看到的是比较自由的空域环境,但是在中国,他了解空域的限制,所以早早地做了打算,“我要买一架直升机,R22(俗称liangliang)。我有自己的游艇,可以放飞机,准备把游艇开到外海之后再飞行,这样就不受限制了。”这也是他的圈子里达成的比较一致的看法。
这个“老顽童”,唯一担心的事情是,“飞行是一件很严肃的事情,空中的交通规则一定是要比路上的交通规则多才正常。现在几乎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