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友鸾墓 季建业批示,对他的墓地要特别保护 寻找张友鸾 张友鸾,他办的报纸曾得罪汪精卫 他是南京人的挚友,生前有报人和作家的双重身份 今年三月,位于将军山龙泉寺风景区的他的墓地面临被迁的命运 2010年清明节过后不久,将军山龙泉寺风景区附近的后庄村里,村民们的目光聚集到了村里向阳坡地上的一座墓。这座墓之所以引起关注,是因为就在不久前, 季建业讲到的名人,即是这座墓的主人张友鸾。虽然在大多数南京人的眼里,这个名字稍显陌生,然而,早在民国时期,他就已名扬天下,与张恨水、张慧剑、赵超构共铸了“三张一赵“的报坛佳话。 墓碑碑文镌刻张友鸾传奇经历 阳历四月的一天午后,刚刚经历过一场春雨的南京显得格外亮堂。在当地村民、坟亲家杜阿姨的带领下,记者来到将军山龙泉寺风景区附近的一处向阳小山坡上,民国报业巨子张友鸾的陵墓就坐落在这里。 远远地,就看见三座圆顶状的陵墓,走近看,西侧那座便是张友鸾和夫人崔伯苹的合葬墓。墓碑背面的文字透露了墓主一生的传奇经历: “张友鸾原献县人,以祖官太平知县,因籍安庆。一九二二年入北京平民大学,受知邵飘萍,主编京报文学周刊。奉老师李大钊命,主办国民晚报。又为世界日报、新民报、立报总编辑,复主南京人报,支持解放事业。新中国建立后,调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注解水浒等,选编不怕鬼的故事。夫人崔伯苹铜陵人,平民大学同学,一九二六年结婚,六十余载甘苦与共,同登寿域。友鸾聪颖有才,博学多闻,与张恨水、张慧剑并曰三张。文笔酣畅,思如泉涌,写白门秋柳记、誌公传、魂断文德桥等小说,被称为南京的左拉。而中篇小说赛霸王,魔盒罗六种,写志士奋发或错案终白,以抒其慷慨磊落之气。复为长篇秦淮粉墨图,写国大丑剧,示金陵末世,讽而近实,奇而有正,俱堪传世。友鸾英姿俊秀、襟怀坦荡、清羸幽默、风雅率真。记曰:是为南京人之挚友。” 从碑文中可以看出,张友鸾是中国报业先驱邵飘萍的弟子,其生前有着报人和作家的双重身份。他与南京有着极其深厚的渊源,不仅主办了《南京人报》,而且写下了大量与南京有关的小说。因此,碑文称他为“南京人之挚友”。 记者指着墓碑正面的“张友鸾”三字,向坟亲家杜阿姨和她身旁的另一位村民打听是否知道张友鸾其人。面对询问,两人纷纷摇头。杜阿姨说:“我也不知道这人是谁,就知道他家还有人住在城里,年年都来上坟。平常,我也代他们看看,防止墓地被破坏。三月底,还是我打电话跟他们讲了迁坟的事情。” 他的女儿就生活在南京 记者辗转找到了写信给季建业市长的老报人、新华日报社原社长刘向东,正是因为他写给季建业市长的一封信,张友鸾的墓地才得以保留。 刘向东告诉记者,今年4月初,他从张友鸾先生的女儿、女婿处得知,因为龙泉寺风景区要重新规划设计,因此相关单位于三月底告知他们,要求将墓地迁走。“我与张友鸾先生的女婿是同事,认识多年,听了这个消息,我很惊讶。要知道,‘三张’在中国新闻史上有着非常重要的地位,了解他们,对于研究民国史有重要作用。而且,张友鸾的墓地建在龙泉寺风景区内,提升了景区的文化含量。作为南京文脉的一个组成部分,张友鸾的墓不该迁。” 抱着这样的心态,刘向东给季建业市长写了一封信,“很快,季市长就做了批示。现在,迁坟已经停止,具体会怎样规划,还要看规划局的方案。” 关于张友鸾其人,刘向东建议记者,“他的家人还生活在南京,他们对他的了解肯定更全面,你可以去问问他们。” 按照刘向东的建议,记者找到了张友鸾的女儿张锦和她的丈夫李承邰,他们就住在五台山体育馆附近的一个小区里。张锦今年80岁,是张友鸾的次女,在她的回忆和讲述里,民国报人张友鸾的形象渐渐清晰起来。 22岁挑战张恨水执掌《世界日报》 1925年秋,张友鸾还是北京平民大学的学生,此时的他,已经和同学办过一个颇具规模的文学社,还办过一个文学同仁刊物,在编辑方面具备了相当的才能。当时,张恨水是《世界日报》的总编辑,但他因为一些矛盾决定离开《世界日报》,并向社长成舍我提请辞职。 报纸没有总编辑,那还怎么办?于是在一位安徽老乡的推荐下,张友鸾被介绍给了成舍我。然而见面后,成舍我才发现,张友鸾只是个20出头的小伙子。成舍我虽然口中答应张友鸾接替张恨水,然而心中却不大放心,另一面仍旧大力挽留张恨水。张恨水终于答应不走了,于是仅到报社三天的张友鸾就被辞退了。年轻气盛的张友鸾,一气之下写了一封信给成舍我,说他“狐埋狐搰,反复无常”。这句话出自《国语·吴语》,意思是说,成舍我的这种做法,就跟多疑的狐狸一样,刚把东西埋下,又挖出来看看,疑虑太多,不能成事。 成舍我看到张友鸾的信后,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大喜过望,说:“此人非用不可!”此时,主编《世界日报》社会版的陈大悲正好离开报社,于是张友鸾被聘为社会版编辑。一年后,张友鸾开始担任《世界日报》总编辑。 在《世界日报》工作期间,张友鸾经人引荐,结识了李大钊,并在李大钊支持下,接手了《国民晚报》。不久后,军阀枪杀进步人士,报纸处境艰难,报人转而南下。晚年回忆这段往事,张友鸾曾经不无遗憾地说:“ 大钊先生被害,《国民晚报》被封,我觉得回北京没有意义,便决定留在南方。我为自己立下了戒条:‘不做官,不入官报’,做一个‘超政治’的新闻记者,但这终究是个幻想。” 报道得罪汪精卫 之后,张友鸾到了南京。张友鸾的大女儿张钰,她在一篇纪念父亲的文章中,详细讲述了这样一件事。 1934年5月,张友鸾担任《民生报》总编辑期间,刊发了一条新闻《行政院盖大楼,建筑商贿买政务处长彭学沛》,揭发汪精卫下属彭学沛接受建筑商贿赂,私盖别墅。新闻一发表,彭学沛就向法院控告《民生报》“妨害名誉”。当时不少人从中调停,希望《民生报》登一个更正启事,彭撤回诉讼。可是,因为事实俱在、证据确凿,《民生报》拒绝更正,于是便闹上了法庭。社长成舍我亲自出庭答辩,并把万言答辩书登在《民生报》上。彭学沛羞恼之下,找到汪精卫哭诉,汪精卫便施加政治压力,把《民生报》上刊登的一条海通社消息硬说是 “泄露军机”,下令宪兵司令部派人到报社封门、抓人。见来者不善,张友鸾说:“我是总编辑,新闻有问题责任应该我负,我和你们去。”然而,宪警指名道姓要抓成舍我。结果,成舍我坐了四十天牢。 成舍我出狱后,为了表示自己的立场,“只要汪精卫一天在南京,《民生报》就一天不复刊。” 张友鸾刊发的那则新闻中所指的行政院大楼,就是今天位于长江路292号总统府东花园内的行政院南大楼。 与张恨水合办《南京人报》 1936年,张恨水出资办《南京人报》,张友鸾担任总编辑。《南京人报》是一张四开小型报,因为内容生动有趣,贴近百姓,和当时流行的官办报纸完全不同,因而一经推出就很受市民喜爱,一开始就销量很大。 《南京人报》的办报主张,坚持了张友鸾为民办报的“超政治”主张。然而,1937年的七七事变,再次打破了张友鸾的新闻梦。就在七七事变后,《南京人报》编发了一条中央社的消息,标题做得十分醒目:《南京只剩一口兵》。这种明显的讽刺,让何应钦恼羞成怒,亲自下令封门抓人,报社两名记者先后被捕。在日军占领南京的前几天,《南京人报》被迫关闭。此后,张友鸾迁往西南,在重庆、成都等地继续办报。 抗战胜利后的1946年4月8日,《南京人报》在南京复刊。张友鸾主张民营报纸必须为老百姓讲话,要敢于讲真话,政治上要“公平”、“中立”,这种书生气的做法,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但是他一直坚持。《南京人报》复刊后,张友鸾曾为此和《救国日报》社长龚德柏之间有一场险恶的笔战。 为了对付《南京人报》的“超政治”和“中立”,龚德柏多次发表文章,称张友鸾是“共产党的尾巴”。当时有常例的新闻招待会,龚德柏照例开骂《南京人报》,然后一左一右掏出两只手枪往桌上一拍。面对龚德柏的嚣张,《南京人报》针锋相对,奋起自卫,他们查到龚德柏在抗战胜利后,以“少将参议”的身份接收了两家价值颇高的日本印刷厂,于是报社将这则丑闻捅出,龚德柏才安静了下来。 张友鸾早年经历的这些事,他很少在孩子们跟前提及,张锦说:“我们都是通过母亲的计述,才了解到这些事,还有些事情,居然是通过看报纸才知道的。” 归葬南京,长眠牛首山旁 1952年,张友鸾主办的《南京人报》停办,不久后,张友鸾调往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担任古典部小说组组长,实现了从新闻人到文学编辑的转变。 1985年秋天,张友鸾脑血栓加重,从此辍笔。1986年新年刚过,他又突然中风失语。病榻上的张友鸾,向家人吃力地说着:“南京……南京。”此时,一直在南京工作的张锦和爱人分到了一套四居室的房子,他们提出将张友鸾接到南京。这年年底,张友鸾和夫人崔伯苹回到令他魂牵梦萦的南京,定居在张锦和李承邰位于拉萨路百步坡的家中。 就在张友鸾当年住过的房间里,张锦比划着告诉记者:“老爷子就在这里搭了一张床,妈妈的床在那一头。妈妈当时精力还很好,还可以照顾父亲。” 父亲虽然已经不能讲述完整的话语,但是张锦完全理解父亲的心愿,“当年抗战胜利后,父亲将我曾祖母和祖父、祖母都葬在牛首山。他和张慧剑叔叔都很喜欢那个地方,两人相约,以后要同葬此处。文革中,慧剑叔叔去世,埋在了牛首山。文革后,父亲来南京,去给曾祖母和祖父、祖母上坟,也看了慧剑叔叔的坟,再次表达了要归葬这里的想法。” 1990年2月,张友鸾的夫人崔伯苹突然去世。几个月后,张友鸾也走完了86岁的人生旅途。张锦回忆说:“1990年7月21日,父亲一反终年卧床的衰弱状态,挣扎着起床,下地走动。他失明的眼睛忽然明亮起来,时而喃喃自语,时而拈须大笑,似乎在跟老朋友聊天,但只能听到‘新闻’、‘发稿’、‘出版’等词语,讲不出连贯的句子。7月23日凌晨,他无憾地长眠于南京了。” 张友鸾去世后,家人遵照他生前愿望,将其归葬牛首山,与其祖母、父母、妻子相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