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苏永通　　□实习生黎　诚王成波

　　“狂犬病疫苗为何加价100％？”

　　当狂犬病位居中国“传染病第一杀手”时，救命药成为贫困人群难以承受之重?

　　南方周末：“内部制剂”如何翻出156倍？

　　2006年，中国首都至少有10万人受到动物——尤其是狗的袭击。天气已冷，厚厚的衣服成为“保护伞”，但接种狂犬病疫苗的人依然不断。

　　有3种狂犬病疫苗可供选择，进口的分别为350元／人份和630元／人份，最便宜的国产货也卖到了215元／人份。狂犬病疫苗按“人份”出售，初次被动物致伤者要打一份5针。如果伤害程度严重，还要接种抗血清或抗狂犬病免疫球蛋白，总花费将超过千元。

　　全国的价格基本如此。“真正最受危害的人们，能不能用得起疫苗？”这是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CDC）狂犬病专家张永振研究员担忧的。因为90％甚至更多的病例在农村。

　　赌命因为贫困

　　此病无药可治，全世界仅有一例确诊并治愈的狂犬病病例。今天，它已成为夺走中国人性命的“传染病第一杀手”，多年来死亡人数仅次于印度。去年和前年，全国发病数均超过2500例，病人无一幸免地死去。

　　来势汹汹的SARS，死亡率不过十分之一。

　　死亡者中，许多人错过了近乎100％的活命机会——疫苗是狂犬病防御的最后一道屏障。中国CDC称，八成以上被狗咬伤的人需要接种狂犬病疫苗，而部分监测点的调查结果显示：实际接种率只有三成。比如疫情最严重的贵州，2005年疫苗接种率为31．8％，湖南接种率为16．6％。

　　而在2005年，全国报告发病数最高的县区依次为：贵州省兴仁县（57例）、广西来兴宾区（32例）、贵州省安龙县（27例）、广西北流市（22例）。这两个省、区的共同特点是——穷。

　　“疫苗和抗血清的昂贵价格，使很多人——尤其是农民放弃接种。”中国CDC研究人员的一篇论文分析说。《人民日报》曾报道称，湖北某贫困县的一个农民，被狗咬伤后一直没打狂犬疫苗，“实在是太贵了，全家一年才挣2000元。两个孩子要上学，两老要赡养。”

　　这位农民比较幸运，因为咬伤他的不是疯狗，他也没有染病——约15％的健康狗，其唾液中也会带有狂犬病毒。“但这会给没有接种的人带来恐慌，”张永振说，“狂犬病有一定的潜伏期，就好像人体内有个定时炸弹。”

　　从出厂到接种，价格为何翻两番

　　一位专家称，产品更新是疫苗涨价的主要原因——4年前，狂犬病疫苗的价格约80元 ／ 人份。今天，传统的地鼠肾细胞疫苗大多被VERO细胞疫苗取代，有“佐剂”的疫苗也将在2006年年底退出市场。

　　在湖北省疾控中心生物制品管理办公室主任李建成看来，狂犬病疫苗涨价“完全是市场行为”。人用狂犬病疫苗的价格，是生产商自己定的。作为计划免疫外疫苗，按照“自主自愿、自费接种”的原则接种。

　　生产狂犬病疫苗的厂家，实际上已坐拥巨大的利润。《顶点财经》的一篇权威分析文章估计，2006年，专门生产狂犬病疫苗的单位之一——辽宁成大生物股份有限公司，预计税后销售收入将达1．9亿元，净利润超过8000万元。而且，由于每年被狗咬伤的人数相对稳定，对于狂犬病疫苗企业而言，国内每年1200万－1500万人份的需求量，意味着比其他疫苗更稳定的市场份额。

　　成大公司的狂犬病疫苗，出厂价为128元。该公司医学经理张怡滨说，企业的“建议零售价”是215元，这在物价部门有备案。

　　而在本报掌握的8家国产企业的8种狂犬病疫苗价格情况中，有7种加价率高于100％，某公司生产的疫苗，出厂价为55元，售价198元。已经退出市场的有佐剂疫苗，出厂价可低至20元，售价145－150元，翻了将近7倍。

　　“零售价与供货价间巨大的差价，是许多疾控中心‘重视’的。”一位生物制品企业的经理说。

　　知情人士称，疫情最严重的广西，目前都是从自治区疾控中心拿货，再层层下发到各地方疾控中心。疫苗价格也一路上涨，市级疾控中心进的一种狂犬病疫苗大致为100元左右，到了县里就会涨到150元。而在发病率比较高的贵州安龙县，狂犬病疫苗也要从省疾控中心层层调拨而来。

　　这是疫苗流通的传统渠道。2005年6月1日后，按照《疫苗流通和预防接种管理条例》规定，生产商可直接向疾控机构、接种单位和疫苗批发企业销售。

　　但本报记者调查发现，包括北京在内的许多地方，疾控渠道仍占重要地位。部分生产商——如某大公司，也采用直接供给疾控中心的销售方式。一位经理说，他们曾向北京疾控中心承诺，产品不会直接供给下面的单位，这是为了“确保产品的渠道和产品的质量”。

　　此间的灰色地带已经揭开。今年7月，广东省疾控中心免疫规划所原所长罗耀星被起诉。全省疫苗采购大权集中在他一人身上。罗耀星租下的房屋，用于藏匿1200多万元受贿得到的现金。而中国六大主要疫苗生产商中，有4家卷入其中。

　　中国CDC一位人士认为，疾控部门属于财政差额拨款，有些单位存在“创收”需要。但他坦言，“这个问题不好展开讲。”

　　“黑苗”隐患

　　由于正规渠道流通的狂犬病疫苗价格较高，而需求量较大，不合格甚至假冒疫苗流入了市场，而且主要威胁到农村。今年8月18日，烟台药监执法人员查获大量假人用狂犬疫苗。而在安徽六安等地都出现过注射狂犬病疫苗但仍出现人员死亡的悲剧。

　　2005年8月1日起，国家对人用狂犬病疫苗实施“批签发”。这意味着，每批疫苗都需要经过中国药品生物制品检定所的检验合格后方能上市。

　　某生物企业负责华北地区营销的经理认为，按照“批签发”的高标准，狂犬病疫苗市场应该是“供不应求”，而国内从未出现狂犬病疫苗短缺现象——这说明“黑苗”不在少数。

　　他说，“批签发”是有数量限制的，批了多少就只能卖多少。“有些企业可能批签发100万人份，但实际卖了300万人份。”

　　这种方式被称作“克隆”。一般的企业都有自己的销售队伍，而这种企业更多地直接伸向终端市场，以更低的出厂价出售产品，“他们只管生产，没有什么销售成本，一批发就行了。而且他们也不管还款。一般企业跟疾控中心还有三个月的还款期，他们都是现款现货，资金回笼会快，资金压力小。”有业内人士称。

　　隐患就埋在这里。作为特殊“药品”，狂犬病疫苗的冷链运输和保存对于其质量而言非常关键。很多“黑苗”因无法保证正常的运输渠道而失效。

　　政府是否该为“救命药”埋单

　　张永振认为，“这是整个卫生体制的问题。作为救命药的狂犬病疫苗，国家药检和物价部门应该控制价格。”

　　他还建议采取东南亚国家流行的做法，对低收入人群的狂犬病防控进行补贴。“群体出了问题是很重要的，救命的钱是不是政府应该埋单？”

　　在著名“打假医生”陈晓兰的记忆中，1969年她下乡插队，在公社当赤脚医生时，注射狂犬病疫苗是免费的，就像抗疟疾和抗结核等传染病的药一样。不过前提是，当时的农民享受着合作医疗制度。后来，这个屏障没了。

　　但广东省CDC流行病研究所副所长何剑峰认为，将狂犬疫苗进行全民免费推广，现阶段难以实现。狂犬病不像麻疹等疾病，出完了就不会再出。而且狂犬疫苗有“时效性”——打完后只能管3年左右。如果全民都免费打，国家经济无法承受。

　　（本报记者徐彬对本文有贡献）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