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亿元村”惊现资产黑洞
云南省富民县永一村数千万元集体资产下落不明事件调查
本报记者邓道勇
云南省富
民县永定镇永一村群众反映称：该村原村领导班子违背村民意愿，采取不公开手段将村里效益好的企业自卖自买，效益差的企业留给村里。
近二十年来，永一村出让土地、兴办集体企业积累的数千万元集体资产，由于村委会原副主任兼出纳拒绝移交二十余本记录该村多年来经济往来的账簿而下落不明。
经群众多方反映后，富民县县委于2004年9月派工作组进驻永一村对该村问题进行全面调查，工作组进驻该村至今对村民关注的问题仍然没有一个明确的交代，村民们感到不理解，对县委工作组的工作表示极大的不满。
永一村集体资产的黑洞究竟有多深，数千万元的集体资产到哪里去了？对此，记者深入该县进行了调查采访。
“超亿元村”变成“负债村”
富民县城距离省会昆明28公里，永一村就在县城里，与新建的县委办公地近在咫尺。上个世纪70年代后期，永一村利用得天独厚的优势，先后开办了砖厂、养鸡场、电石厂、食品厂、建筑公司、造纸厂、农贸市场等集体企业，集体资产迅速增长。
在永一村委会会议室显眼处，记者看到了十多块各种各样的奖状和锦旗，它们记载着各个时期该村蓬勃发展而获得的荣誉和光环。1996年，永一村被富民县委、县政府授予“超亿元办事处”，1998年被云南省委、省政府授予“云南乡镇企业百强村”，2001年5月被云南省委、省政府授予“云南乡镇企业五十强村”。透过这些荣誉和光环可以想象该村过去曾经的辉煌。
采访中，一位村民急切地对记者说：“1996年永一村的乡镇企业总收入就达到1．97亿元，到2001年5月份被云南省委、省政府授予‘云南乡镇企业五十强村’时，我们的村办企业经营状况已大面积滑坡，亏损已达1200多万元，经济效益好、市场前景好的企业被村委会领导假借改制之名变成他们自己的私有企业了，这几个企业改制时的资产初步估计就有几千万元。留给集体的只有那几个效益不好的企业了，到2003年上届被罢免的村领导交账时，村委会账上存款余额仅有9425．75元。”
现任村委会主任李秉正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当村民得知村委会账上存款余额仅有9425．75元，而村集体又欠下千余万元的债务这一消息时，“大家都感到异常的愤怒。”于是，在2003年1月，富民县永一村委会2300多名村民冲破层层阻力，依法启动了罢免村官的程序，一举罢免了领导他们多年的村官及村委会委员，连村委会的门卫都被一起淘汰出局。彻底清查村委会多年来的经济往来账目，弄清家底成了村民的共同心愿。
据记者了解，2002年3月，永一村5组的村民听说本小组欠村委会23万元，消息传出立即引起5组村民的警觉。村民向记者介绍说：“我们小组这些年被征用土地有50多亩，集体晒场转让费就是30多万元，这些集体收入到哪里去了呢？”于是，30多位村民向村委会提出清查小组账目的要求。村委会指定10位村民对永一村5组的集体经济账目进行彻底清查，查出原小组长苟朝富贪污集体财物75000元，后被判处有期徒刑5年。苟朝富的落网，牵出永一村委会农经站原站长兼会计潘绍玉贪污集体资产案件，后被法院依法判处有期徒刑3年。苟、潘两人触犯刑律锒铛入狱，使永一村的各小组高度关注本组的集体经济账务。随后，第7村民小组也开始对本组历年来的集体经济财务进行清查核对，发现该组原组长唐世兴、副组长王兰珍等人贪污公款，二人分别被法院依法判处有期徒刑3年和1年。至此，要求彻底清查永一村集体资产的呼声达到了高潮。
村民们自发查出小组的经济账务有问题，自然也想弄清楚村委会的账务，大家都急切地想知道村集体有多少家底？2003年1月，新当选的村委会领导随即组织专人对村集体的账务进行核查，结果显示：村集体经济早已成为空壳。初步核查发现：永一村现有的5个村办企业和基金会共负债1430万元。由于村委会原副主任兼出纳杨丽仙拒不交出1993年至2001年的二十余本记录该村经济往来的账簿，使村民无法知晓村集体有多少资产及其资产的下落。
村委会主任李秉正告诉记者，村委会现在账上有三百多万集体收入含十个村民小组的代管资金，实际属于村委会的资金只有二十余万其中很大一部分是经过几年打官司和查账追回的。由于原领导班子被村民罢免后，有十几年的二十多本账簿至今没有移交，村民都很着急，我们也无法清查集体资产有多少。超亿元村变成了负债村，资产流失的黑洞究竟有多大成了村民心中的谜团。
村民们把该村存在的问题向省、市、县各级党委政府部门反映，2004年9月，富民县委派出了以县委组织部副部长徐世荣为组长、信访、土地等部门参加的县委工作组进驻永一村对该村存在的问题进行全面调查。
县委工作组组长徐世荣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永一村（原办事处）在改革开放初期，抓住机遇，利用其得天独厚的优势，大力发展集体企业，这些企业的创办使集体经济不断壮大，一度为永一村的发展进步和群众创造了一定的财富，后来由于经营、管理、政策等原因，这些企业有的进行了改制，有的倒闭停产。停产关闭的企业现在仍然留有一些破旧厂房和一些无法利用的废旧机器，集体投入的资金无法收回，贷款至今无法偿还。改制转让的企业，转让金都如数收回并计入集体账户。他告诉记者，永一村的集体资产主要是由各村民小组集体资产和村委会集体资产构成。这些资产的形成，由于历史渊源长、时间跨度大，加之管理机构变化、人员变更、管理不规范，各个阶段的集体资产资料不全，难以对永一村全部资产进行专业部门的评估认定，因此，永一村的集体总资产和净资产无法确定。
自卖自买的改制“把戏”
采访中村民告诉记者，永一村的集体资产形成主要来自两个方面：出让集体土地和发展集体企业。永一村先后创办过十几个企业，都隶属于永裕公司，而该公司前身为“富民县农工商联合总公司”，后更名为永裕公司，由永一村原党总支部书记赵文忠任经理。而原村干部赵文忠、牛天龙、杨丽仙、潘绍玉、段树华、李信等人都在永裕公司及其下属企业拥有数量不等的股份。
永一村查账组提供的资料显示：村民认为被原村干部采用各种手段吃垮掉的集体企业有钛冶厂、添加剂厂、养鸡场、造纸厂等企业，留给集体负债约1300万元。对经济效益好的建筑公司、乙炔黑厂、二砖厂、电石厂、加油站、永一食品厂共6个企业，既没有通过有资质的权威机构对资产进行评估，也没有向村民公开的情况下，由永一村原村官用自卖自买的方式进行改制，集体企业顷刻间变成村官们的私有财产。
记者在永一村调查时发现，村民们对原村官用自卖自买的方式对集体企业进行改制表示强烈不满。一村民对记者说：“原来那些村官搞企业改制，没有召开村民大会讨论表决，没有公开招标，也没有请权威机构进行资产评估，改制企业的资产、负债各有多少全由他们自己说了算，自己定价，自己卖自己买，价值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企业村官们花点小钱就买了，当时我们老百姓一点都不知道，企业卖了很长时间大家才知道。”
记者在永一村采访时，富民县委派驻永一村工作组组长徐世荣提供了一份富民县乡镇企业深化改革领导小组富企改（1999）第3号“关于永定镇第一批乡镇集体企业改制的批复”文件显示：1999年，永一村参与改制的企业有乙炔黑厂、食品厂、加油站、永一建筑公司共四个企业。产权转让价格分别为40万元、27万元、60万元、39．822万元。该批复认为：经认真审查，企业改制手续完备明确，同意改革方案。但记者并未见到企业改制时的资产评估报告等实质性资料。而电石厂、永一二砖厂则于1995年至1996年被转让，转让价格分别为212万元和73．3万元。
据记者了解，永一村集体企业改制都有一个共同之处，没有向社会公开竞标、没有权威中介机构对企业资产进行评估、改制企业的受让方基本上是原村领导、企业法人。
永一村这种村官自卖自买式的企业改制是否合理？对此，工作组组长徐世荣接受采访时表示：经调查永一村的集体企业改制是依据有关政策进行的。由永裕总公司逐级申报，经富民县乡镇企业深化改革领导小组审批，改制程序合法有效，受让方按协议支付了出让金，并通过司法机关进行了公证。
失望及无奈的未了局
永一村存在的问题由来已久，村民们穷尽了办法也难解这个迷。万般无奈，通过信访途径向各级党政部门求助。2004年9月，富民县委派出工作组进驻永一村对群众关注的问题进行调查，听到这消息时，村民感到兴奋，心想大家关心的问题很快就会有答案。2004年9月1日富民县委在永定镇礼堂召开永一村党员、干部、群众大会宣布县委工作组进驻永一村委会，彻底解决永一村存在的问题。县委书记、县人大主任、县长、县政协主席、县纪委书记等五大班子的主要领导都出席了这个大会。县委副书记李培康向与会人员表示：三个月就能摆平永一村的问题最多不超过半年时间工作组就可以完成任务撤出永一村。然而，近两年的时间过去了，工作组也没有给大家公布调查结果，对此，村民感到失望和沮丧。
一位村民对记者说，原村委会副主任兼出纳杨丽仙拒绝交出账簿，县公安局也来调查过，最后由县财政局以罚款5000元了事，这种行为给村里造成多大的损失，后果我们不敢想象，村里数千万元的集体资产下落因此难以查清。这么严重的事情，怎么能罚款了事，应该追究刑事责任。对此，县委工作组解释说，县公安局经济侦查部门也采取过手段，进行过侦查，但没有证据证明属于当事人故意隐瞒，是属于工作失误，没保管好，只能由财政局依据会计管理规定进行处罚。
正是由于村民自己无法查清集体资产下落而向各级党委政府及其相关部门求助，最后由县委派工作组帮助村民调查，现在工作组也没有把群众最关心的问题弄清楚，老百姓会对工作组的工作结果满意吗？对此，徐世荣没有表态。
工作组进驻永一村调查快两年了，对村民关注的问题有没有调查结论？工作组组长徐世荣告诉记者：工作组进驻永一村进行了大量的调查走访，对群众信访反映的问题，都登记汇总，分别由县委工作组下设的六个小组负责牵头解决。信访反映的所有问题，工作组都给信访人回告了处理意见，目前大部分问题得到解决，一些问题由于没有相关政策依据无法解决，一小部分现在条件不具备，对群众反映的每各个问题工作组都进行调查落实。对已经办结的信访件老百姓基本满意。
他告诉记者说，经调查，永一村反映出的问题多，涉及面广，时间跨度大，目前还没有最终的调查结论。至于工作组什么时候才能撤出永一村？徐世荣说：“时间服从于工作，以人民满意为标准，这也表示县委对人民群众负责任的态度，县委先后26次召开专题会议听取汇报，召开2次交办会，4次召开督办会，研究部署解决永一村的问题，可见，县委、政府领导对此事都非常重视。”
在工作组现场办公室，工作组组长徐世荣向记者展示了工作组调查整理的资料，表明他们做了大量的工作。当记者问，作为县委工作组组长带领工作组进驻永一村近两年的时间，回顾两年来的调查工作有何感受？他没有作答但显得有些无奈。工作组在永一村还要驻多久？徐世荣说：“工作组何时撤出永一村现在不好说，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时间服从于工作。”
采访中，村民告诉记者说，当年在永一村征用集体土地时出现很多弊病，征用的一些土地至今还未办理相关手续。2003年村民举报到云南省国土资源厅后责成昆明市国土局调查处理对永定镇房地产公司镇党委书记李灿辉时任公司经理处以四万元罚款由公司赔偿永一村第三小组59万余元。众多官员的参与使永一村的问题变得更加复杂，原村委会副主任兼出纳杨丽仙拒绝交账，永一村的问题就难以真相大白。村民们认为，工作组进驻永一村快两年的时间仍然没有公布调查结果是意料之中的事。
责任编辑：林彦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