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长忧心忡忡

聋哑孩子的生活

　　众家长深圳苦寻失踪聋哑儿

　　几名家长从湖北枣阳千里迢迢地来到陌生的深圳

　　他们，是失踪聋哑儿童的妈妈和爸爸

　　而枣阳特校半年内已连续“丢”了11个孩子

　　家长苦苦寻觅也忧心忡忡，孩子是否已经被利用成为他人的“赚钱机器”

　　本报记者将对此事连续报道

　　张道芳 为防儿被拐提前作预防

　　7月12日，烈日炎炎，深圳上梅林。面色灰黄、神情疲惫的张道芳背着重重的行李，在街头四处寻找，只要看到网吧她就拿着准备好的照片进去询问：有没有见到这个叫李立的13岁男孩。得到的回答全部都是令人失望的。每每再次走进刺眼的阳光中回头再看，张道芳觉得，那些网吧就像一个个莫测的黑洞，不知道哪一个里面曾经藏着或者正在藏着自己的聋儿子。

　　李立，13岁，湖北省枣阳市特殊教育学校(以下简称枣阳特校)5年级学生，先天性听力发育迟缓，能说简单词句。今年3月28日，他和另外2名同校聋人同学王向勇、杜洋同时失踪，至今未归。

　　李立“失踪”的那天，张道芳记得特别清楚：他是周五放的月假，回家后还写了一个练习的作业，3月28日他上网上到10点，推醒刚值过夜班正在睡觉的张道芳打手势表示饿了，张道芳给了他2元钱，他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家。

　　从知道李立先天听力发育迟缓那一刻开始，张道芳就走上了一条伴随着泪水的艰辛之路。教儿子学习，教半天也不会，她痛苦地打自己的脸，却舍不得骂孩子一句，对儿子先天残疾，她很内疚，总觉得是自己没生好，想尽一切办法弥补。

　　近三四年间，枣阳的聋哑孩子时有失踪，聋人家庭间开始流传一种说法：有些人专门瞄准聋哑孩子，把他们拐出去干坏事。张道芳闻听后有种不祥预感，便在李立9岁那年买了电脑在家，自己花钱出去学电脑，回家再教给儿子。后来又特意装了宽带网络。她希望用电脑拴住儿子的心，不到外面去学坏。李立很快迷上玩泡泡堂、冒险岛、特种部队等游戏，张道芳暗自欣喜。但没想到的是，尽管做了种种预防措施，儿子还是失踪了。

　　李立失踪后，张道芳只在网上“见”到过两三次儿子。她知道儿子喜欢上网，网络似乎成了她发现儿子的惟一线索。“为了发现儿子，我几天天天在网上泡着，希望在他上网的时候，我也在网上刚好碰到他。”她开始在QQ聊天室上反复留言。4月30日，李立突然给她回了留言：“我来了，我不回来家，爸爸妈妈打我！”

　　张道芳随后留言说：“妈妈错了，妈妈给你道歉，妈妈不打你了！”次日，儿子再次给她留言说：“老师不好，老师天天打我，我对不起你，我会回去的。”以后，母子两人只能在冷漠的像来自两个世界的网上，通过留言来沟通。

　　6月19日，她突然意外地在电脑上看到了儿子的QQ号码已经登录！这说明儿子正在异地上网。随即，她急忙给儿子发了信息：“儿子，妈妈想你！你在哪儿？”然而儿子没有任何回应。

　　张道芳说，儿子和一个叫赵蕾的聋哑儿童比较要好。而且，赵蕾以前和其他聋哑儿童失踪后，只有他自己跑回来了。李立失踪后，赵蕾曾在网上告诉她说：李立被一个已经毕业的聋哑学生拐走了。李立只有偷抢足够多了，才能回来见她。但赵蕾随后拒绝向她透露更多的内幕消息，儿子可能已经走上邪路，这让她更加心急如焚。

　　7月6日，张道芳又一次看到了儿子熟悉的QQ号码。她希望和儿子视频聊天：“儿子，让妈妈看看你。”但是，此次儿子对她焦急的呼唤，依然视若无睹。

　　最后，通过李立QQ的IP地址，张道芳查到，李立三次上网都是在广东省深圳市。在当地公安局开了证明后，7月12日，她辗转千里来到深圳。通过深圳市公安局网络监察处的帮助，张道芳得到一个重要线索：李立第三次上网地址是深圳市福田区上梅林凯丰路某大楼东三楼。但当她赶到那里却发现，那里只是一个工厂，根本不是网吧。

　　张道芳开始在上梅林一带四处寻找，她拿出准备好的寻人传单，见到商店老板就问，找到网吧就进去一个个地看。一个母亲的心，在南方炙热的阳光中强忍着煎熬，那几天，深圳气象台已经连续发出高温预警信号数次。

　　张道芳坚信一向听话的李立不是离家出走，一定是被拐骗走的。

　　王兆祥 为找失踪聋儿首次出远门

　　同样不相信自己孩子会出走的，还有王兆祥老汉，他的儿子王向勇在枣阳特校读7年级，今年17岁，和李立在3月28日同时失踪。

　　王老汉的家境没法和枣阳市里的张道芳比，老实巴交的王老汉在枣阳太平镇贾洼村种田为生。听说张道芳要到深圳寻子，寻子心切的王老汉借了钱也跟着来到深圳，在日头下到处打听。7月15日王老汉离开深圳无功而返。

　　段天成 早在2月赴深寻子

　　在第一批失踪的孩子中，段越超的爸爸段天成是一个私营业主，在枣阳鹿头镇小王庄三组靠公路边开着一家米厂，他是当地最早远赴深圳寻子的家长。

　　2月20日，在特校读7年级的16岁儿子段越超不见后，段天成先后到老河口、丹江等地寻找过，都毫无头绪。直到今年5月份，他在QQ上看到儿子上了线才得到儿子的线索，他劝儿子回家，但儿子只回了一句：“爸爸，我也想你们，等我两年一定回去。”当时，段天成查出该QQ号的IP地址就在广东省深圳。他立刻赶往深圳，在平湖地区的广场、公园、网吧等公共场所盲目寻找，还在平湖派出所报了案。10天后，他又两手空空回到家中。

　　第一批不见3个孩子后，段天成就向枣阳市公安局报案。第二批孩子不见时，家长也报了案。直到第三批孩子失踪，11名家长联合起来去找枣阳市的“四大家”(市政府、教委、残联、政协)，包括在市长接访日大闹市政府，最后，枣阳市公安局告诉家长们说，已经立了案，并成立了专案组。

　　湖北枣阳

　　半年“丢”11个聋孩子

　　张道芳和王兆祥所在的枣阳市，地处湖北省西北部，面积3277平方公里，下辖15个镇，人口109万，属于县级市。该市只有一所特殊教育学校，设置了1至9年级，相当于小学和初中班，全校现有的46名学生以及毕业了的学生全部都是或聋或又聋又哑的孩子。

　　李立的失踪在执教13年的班主任老师王春林眼里，已经不是一件新鲜事了。在他的记忆中，早在1998年，枣阳特校就“丢”了第一个学生，之后又陆续“丢”了一些聋学生。尤其是今年的2月20日、3月28日和6月28日，分别失踪了3名、3名和5名学生，不到半年时间内，该校竟然连“丢”11名聋人学生，年龄从13到18岁，十男一女。张道芳的儿子李立就是11名学生中最小的一个。

　　半年之内失踪这么多聋哑孩子，实属罕见。他们到底是离家出走，还是被人拐骗？如果是离家出走，到底是为什么；如果是被人拐骗，是被谁拐骗，出去到底干些什么？7月15日，记者赶到湖北枣阳市开始对11名聋哑儿失踪事件进行调查。

　　寻人启事

　　李立，男，13岁，聋哑人，身高1.55米，偏瘦，右眉梢间有一小黑痣，湖北省枣阳市特校学生，家住枣阳市金华麦面集团，2005年3月28日上午离家后，至今未归。

　　杜洋，男，15岁，聋哑人，身高1.6米，左手无名指和小拇指残缺，湖北省枣阳市特校学生，家住枣阳市琚湾镇郑岗村一组，2005年3月28日上午离家后至今未归。

　　王向勇，男，17岁，聋哑人，身高1.7米，偏瘦，湖北省枣阳市特校学生，家住枣阳市太平镇贾洼村八组，2005年3月28日上午离家后至今未归。(上述三名孩子同时失踪。李立上网IP地址显示，人在深圳市。如有线索请致电：0755-83325000)

　　另有其他失踪聋哑少年：

　　段越超，男，16岁，聋哑人，身高1.4米，小平头，大虎牙，湖北省枣阳市特校学生2月20日离家。

　　王世银，男，17岁，聋哑人，身高1.7米，圆脸大眼睛，湖北省枣阳市特校学生。2月20日离家。

　　王涛，男，16岁，聋哑人，身高1.7米，高鼻梁，湖北省枣阳市特校学生。6月28日上午离家未归。

　　聋哑儿出走

　　谁在幕后操纵？

　　在失踪的聋哑孩子里，4个人的归来给家长带来了希望，但整个事件依然罩着神秘的面纱，家长们总感觉这背后有某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聋哑儿的出走。孩子们怎么走的，到过哪里，去干什么，终点是不是深圳？

　　聋哑儿走之前表现异常

　　在所有11名“失踪”的孩子中，只有一个孩子表现异常，引起了家长的注意。他就是住在枣阳太平镇高楼门镇四组的高云翔。

　　6月29日早上的情景，高云翔的母亲杨现清依然记忆犹新。她说，那天早上吃早饭的时候，就发现儿子不对劲了，一坐下来就看见儿子眼泪哗哗掉，早饭只吃了一口就没再吃，爸爸喊他上街去也不去。凭直觉，杨现清预感到儿子要跑，于是她出门做农活时特意将大门反锁。在地里干了半个小时后她还是不放心，回家一看，儿子果然不见了，怎么出去的至今她都没弄明白。

　　全家人在枣阳市区四处寻找，依然没有发现高云翔的踪迹。第三批孩子“失踪”，最早就是高家报的信。

　　而另外一个孩子王立，在其6月29日“失踪”后，母亲陈桂芬才发现儿子的异常举动。儿子走前的晚上，把自己的日记全撕碎并烧掉了。只有一两张碎片漏在了垃圾桶里，陈桂芬用胶水粘起来后发现，上面提到了“潘小刚、王当存、赵磊……是一伙的，是坏人”，以及“卖人，一万块钱”等字句，另外，王立还给妹妹留下一张字条，让她在家做家务，好好学习，将来上大学等话。此外，陈桂芬还发现一张字条，上面写着：7月1日不走的话最好。

　　11名失踪孩子的家长中，最着急的恐怕要属沈珊的父母，因为沈珊是唯一失踪的女孩，14岁，身高1.65米，漂亮清秀，用邻居的话说，眼睛大大的“就像紫葡萄”。沈珊的母亲吕扬云两眼红红地说：“男孩子还好点，我们家珊珊一个女娃，出去指不定吃什么亏呀！”

　　第三批“失踪”的孩子是6月28日和29日两天离家的。

　　沈珊6月28日“失踪”后，吕扬云才想起来头一天里，女儿曾经跟她说过，第二天早上要出去散步，要不然她出去母亲肯定是要问的。沈珊并非全聋，她两只耳朵都有80多分贝的听力，能听能说，只是不太流利，今年初，沈家花了1万多元给她买了一个助听器，这个助听器沈珊就当作宝贝一样爱惜。6月27日，沈珊问妈妈吕扬云，助听器不放在盒子里行不行，一天之内问了3遍，吕扬云当时也没太在意，回答说如果不放在盒子里会受潮的。第二天女儿“失踪”后，吕扬云发现，助听器以及盒子都不见了。

　　吕扬云说，今年春节看了千手观音的节目后，她就打算把女儿送到武汉的那个学校去读书。

　　因为离枣阳有50多公里，吕扬云的信息比较闭塞，她说：“年年都有丢娃的事，我却一点也不知道，要早知道，怎么着我也要看着她呀。”

　　失踪孩子疑在深圳网上现身

　　第三批“失踪”的王涛是李立的好朋友，家住枣阳南城霍庄六组，离张道芳家最近。

　　王涛的爸爸王震承包了一家修理厂，家中条件不错，但是王家连生两个聋儿后，就再也不敢生了。王涛的19岁聋哥哥王磊曾经“失踪”过两次。2003年7月份第一次“失踪”，当时王家就和现在的张道芳一样，四处寻找，妈妈马玉梅哭得死去活来。结果是，18天后王磊自己回来了。

　　在家里玩了1个多月后，王磊再次“失踪”，直到2004年7月再次回家。这次，他依然坚称自己在外面打工，只是带回来一叠在上海街头自己穿着时髦的照片。他还偷偷塞给妈妈1000元钱，马玉梅怀疑儿子在外面卖血，问急了，王震就说会有人杀的。

　　10来天后，王磊再次“失踪”，直到弟弟也“失踪”了，都一直没有回过家。2005年春节，小舅在网上碰到过王磊，他从视频上看到王磊穿着单衫，所以王震怀疑他在深圳。但此后再也没在网上看到过他。

　　第三批失踪的5个孩子家长四处寻找，枣阳的网吧、车站找遍都没有结果，6月30日，他们报了案。在所有家庭中，因为曾经丢过儿子，所以王家表现没有其他家庭那么紧张，为了安慰其他父母，王震还拿照片出来开玩笑说，不要着急，他们在外面过得潇洒的很。但张道芳说，王涛爸爸很内向，儿子丢后，不知偷偷哭过多少回。

　　枣阳特校半年连丢11学生

　　7月15日晚，第二批失踪的杜洋的父亲杜明全找到记者，说要告学校不负责任。

　　15岁的杜洋读6年级，平时也很乖。杜明全认为，儿子的走和学校老师打他有关。儿子曾回来跟他说不想上学了，因为和老师发生了冲突，老师用皮鞋踢他们。杜明全说：“孩子的出走，一是因为学校环境不好，另外就是因为社会上有人勾引他们。”他认为，学校就是孩子的第二家庭，孩子和老师接触的时间比和父母接触的时间还长，所以学校有主要的责任。但是学校封闭式的管理就象监牢一样，让孩子不能多接触社会。

　　枣阳特校6月26日就放了暑假，除了几个老师坐在门口聊天，校园里一个孩子也没有。学校很小，学校的教学楼和学生宿舍相隔不远，而且全部都在一楼封上了铁栅栏。

　　该校教导主任周老师说，以前特校也和其他普通学校一样，自从1998年“丢”了第一个孩子之后，学校就开始实施封闭式管理，平时孩子在学校一呆就是1个月，不能出校门，到月底放10天左右月假。给教学楼和男生宿舍封栅栏，是为了防止学生跑出去。仅几间宿舍，就派了两个生活老师轮流看管，交班的时候都要清点人数。

　　这次失踪的11名学生，全部都是在放月假和暑假期间“丢”的。而在放假的那天，学校还专门开家长会，给学生们讲了被人诱骗出走的利害关系。没想到，放假后的第2天，第三批孩子就“丢”了，为了找这些孩子，学校派了两名老师在武汉协助办案，此外，经费拮据的特校还出了1万元办案费。

　　对这些孩子的失踪，几位老师聊天时也表示无奈，学校已经管得很严了，学校和老师也不情愿孩子们失踪。每次“丢”了学生，学校都要派老师出去找，学校几乎就要停课。对于杜洋父亲提到的打孩子一事，当事老师则坚决予以否认。

　　4个孩子在南昌被找到

　　就在记者赶到枣阳调查聋哑儿失踪事件的第1天，第一批丢的孩子钱龙雨自己回来了。而在第4天，第三批丢的5个孩子回来了4个，是枣阳警方找回来的。

　　7月18日早上8时，家长们再次来到枣阳市公安局信访大厅打听案情进展，却得到了一个令人振奋的消息：第三批失踪的孩子找到了，正在回来的路上。

　　在信访大厅等到10时，枣阳市公安局刑警带着4个孩子回来了，是第三批5个失踪孩子中的4个，分别是沈珊、王立、马洪和高云翔，刑警告诉王震，他儿子王涛过五六天就回来了。

　　据侦办此案的枣阳市公安局教导员陈金新介绍，这些孩子是在南昌找到的，被枣阳特校早期的学生王当存(现改名王军)带出去说找工作。警方称，找到孩子时，他们准备卖12生肖。而王当存，警方称目前还没有找到。

　　回来的4个孩子每个人都穿着一套和走时不一样的崭新衣服，每个人手中都拎着一大袋食品和饮料。见到母亲，沈珊哭了，但她对到哪里去了，去干什么，衣服、食品谁买的只字不提。另外3个男孩同样不开口，纷纷被守候多时的家长领走。

　　陈金新介绍说，枣阳市公安局成立专案组是针对第三批丢失的孩子，第一批和第二批孩子失踪没有立案，他说，无论是哪一批孩子，都不能定性为失踪，就2005年之前的情况看，曾经有9个孩子丢过，当时家长就报案说被绑架、拐骗，后来有3个孩子自己回来了，所以只能说是离家出走。

　　昨天下午，经过两个小时苦口婆心劝导，4个回来的孩子中的一个终于终于表示，放假前，另一名枣阳特校早期的学生翟某就和全校的学生，包括二年级的学生都联系过，让他们放假后一起出走去找工作。从家里出来后，他们被带到了随州市，在那里呆了几天，学习偷东西，陆续等到了来自各地的上百名聋哑人聚齐，才被带往南昌，并各自分开，被带往各个城市。

　　枣阳警方说，南昌并非这些孩子的终点站，他们还准备往“大”城市里去。至于是不是去卖12生肖，这些孩子最清楚。

　　虽然4个孩子的归来给家长带来了希望，但整个事件依然罩着神秘的面纱，家长们总感觉这背后有某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聋哑儿的出走。孩子们怎么走的，到过哪里，去干什么，终点是不是深圳？请继续关注本报连续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