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以往的山东旅游界太寂寞了,一年多来,中国连五洲集团在山东的系列投资项目竟成了相关人士和媒体的一个话题,且“常炒常新”。
5月下旬,某媒体刊发题为《连五洲被疑空手套白狼》的报道,虽然文中所述多为其它媒体早已报过的“前尘旧事”,但依然不妨碍人们再次提起对连五洲的兴趣。
连五洲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退出一些景区的经营?梁山风波的真实情况是怎样的?连五洲到底是山东旅游的“掠夺者”还是“拯救者”?作为国内最早深入报道并一直追踪连五洲现象的一家媒体,5月底6月初,导报特派记者辗转北京、长清、曲阜和梁山四地进行了实地调查采访,试图向读者还原连五洲事件(我们姑且称之为事件)的真相。
迄今为止,连五洲在山东接触过或投资过的项目共有8个,分别是曲阜石门山景区、曲阜九仙山景区、曲阜三星级酒店阕里宾舍、曲阜高尔夫球场、微山湖景区、济南五峰山景区、济南莲台山景区和梁山景区。
这其中,微山湖项目只停留在意向阶段,双方并没有进一步签署正式合作文件,连五洲也没有派员进驻经营。微山湖招商项目签约是在2003年8月16日由微山县有关部门对外发布的,导报记者当时恰在签约现场。其时,正值该县举办荷花节暨经贸洽谈活动,资料显示,整个活动期间,“微山县和国内外客商共签订合同18个,签金额81587万元,签署项目协议、意向11个,金额11940万元,招引资金近10亿元。”
但此后,双方在进一步的接触过程中,却并没有将此协议细化并执行,最终此项目不了了之。个中原因不得而知,但很显然,微山湖项目并不在连五洲的山东旅游版图之内。
五峰山:这里水挺深
五峰山是一座3A级风景区,位于济南西南部的长清区,距离市区22公里。这里绿树深深,古刹耸立,环境幽雅。今年的4月份,有媒体披露连五洲已抽身而退。
记者在五峰山获得的材料显示,2004年2月3日,连五洲与长清方面签署了一项协议,双方同意终止连五洲对五峰山的租赁经营。这标志着连五洲在长清区的两项投资(还有莲台山,见下文)全部淡出。此次退出由连五洲主动发函提出,双方经协商后形成了书面协议。此时距离2003年3月16日双方签定合作协议尚不足一年。这期间究竟是一种什么情形?
“连五洲在的时候……是很够意思的。”记者随机与景区售票处两位人士攀谈时,他们对望了一眼,如此回答。后来了解到的情况令记者颇感吃惊,在记者接触到的员工身上,完全没有“翻身做主”的振奋,反而大多无精打采。在记者分别以公开身份和普通游客身份对不同的职工进行采访时,他们表达了同一个意思:在对现状的抱怨声中怀念“连五洲时期”。
“我们那时候(连五洲时期)每月工资是600元左右,待岗的是285元,发得还挺及时的;他们走后,1月份发了我们100元,2月份和3月份每月都是200元左右,待岗的一分钱也没有了。”一位在景区工作了十多年的职工告诉记者,“连五洲在这里根本没赚着钱,不过对职工没亏待。去年‘非典’,整个景区门票收入不到80万,这个数光支付工资也不够。人家还投资修了通往山上各景区的路,建了牌坊和主要景点的护栏板,装修了青帝宫。还有一些旧建筑的屋顶都坏了,也由连五洲出资维修了。临走前,这发了我们春节的工资。”
记者一一查看了该人士所说事项的现场,证实所言非虚。不过,根据双方于今年2月3日签署的协议,连五洲将其在五峰山的所有投资都无偿转交给景区,而对其经营期间新形成的债务,除了一笔5.5万元的,其余全部都承担下来。
连五洲为什么在没有收回投资,甚至连已投建的项目都不要的情况下就匆匆退出?对这个问题,连五洲一直避而不谈。在北京采访期间,其工作人员表示,这只是正常的商业行为,不值得深入探究。而后来其山东片区的一位人士委婉表示,“我们还想继续在山东做事的话,就不能多说,否则对别人不好;要是我们不打算在山东做了,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说了。”至于“别人”所指何人,他则含糊其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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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峰山景区现有职工180人左右,其中上岗人员约100名,其余的待岗,职工生活普遍比较困难。而在1997年的时候,景区大约只有70多人,当时效益非常好,加上又是事业单位,因此后来几年纷纷进人,一度达到了198人的高峰,与此同时,在每年收入基本稳定在200多万(其中门票收入为100多万)的情况下,五峰山到2002年却已累积了2179万的债务。截止到连五洲接手之前,职工已累计20个月没有拿到工资。员工为此群情激愤,连五洲走后的5月份,员工甚至在景区管委发生了过激行为。
记者了解到,2002年五峰山管委更换了负责人,从莲台山景区调过来的孙平成为负责人,但连五洲撤走之后几个月,孙平也离开了。今年4月,旅游局一位张姓副局长就任新的管委会主任。
不过,对于五峰山本身存在的问题,接受采访的景区人员明显有所顾虑,不肯多谈。只有一位知情者透露,“这里的水挺深的。”他分析说,连五洲之所以走,估计这是一个很大的原因。另外,连五洲在接手之前,对五峰山的现状了解不够,不仅仅是2000多万债务的问题,景区内其实已有四五块业务被承包了,连五洲进来之后不能统一管理,更不能分享这一块收益。当然,巨大的包袱应该也是连五洲考虑的一个因素,因为从起初接触到后来签协议,这个债务数字一直是在增加的,一直到最终确定的2179万元。
就在连五洲撤离的时候,景区某承包户通过法院将连五洲的一部轿车扣下,原因不详。“他们走的时候我看见了,连五洲派来的老总好象还流泪了。车没了,最后是梁山那边来的车把他们接走了。”一员工私下告诉记者。
“其实他们也不是像有的报纸上说的那么样,”某员工站起身来的时侯,一眼瞥见记者手里那份载有“连五洲空手套白狼”报道的报纸,似笑非笑地摇了摇头,“有点那个……了”。“怎么了?”“有点过火了。”
“连五洲在的时候,我们觉得还有个盼头,谁知道10个月后人家就走了。现在听说是又和省黄金集团在谈,不过一直也没见他们来。”几处于绝望中的五峰山职工,又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个接盘者———黄金集团身上。
莲台山:两部门博弈
6月2日,记者驱车赶往长清莲台山。进入莲台山下,过了售票处,一片规模较大的宾馆坐落于山根处,这便是莲台山度假村,也就是当初与连五洲合作的单位。
“我们在2003年10月份就终止协议了。”莲台山度假村办公室主任李寿国在电话里告诉记者。除此之外,李寿国不愿进行更多的交流。而据记者了解,那时距离连五洲的进入不过半年的时间。
莲台山度假村现任负责人闻洪宝在连五洲退出之后才上任,对当时的情形并不十分了解,而当时的刘姓负责人已经调离。
知情人士告诉记者,度假村是长清区财政局的下属单位,也是莲台山的实际经营管理者。2003年初,连五洲与长清区财政局签了合作协议。不过,实际情况是,财政局并不拥有风景区的管理权,相关管理职能为林业局、旅游局及文物局等机构。
“我们主要是经营宾馆,至于景区,一草一木都是林业局管的,大树都有编号,我们不能随便动,更别说建设新景点了。”度假村的一位员工对记者说。
莲台山度假村副总勾善平后来对记者表示,在与连五洲的合作方式上,连五洲主要是获取景点门票方面的收入。据透露,连五洲进入之后,一直没有拿到景区的相关图纸资料,投资新建景点无从谈起,因此只是在原有景区的基础上进行了一些维修性投资。
连五洲就此向长清区政府请求协调。最终的决定是由林业局代替财政局与连五洲进行合作洽谈,但此时的协议条款与最初的条款已大相径庭,连五洲先前的谈判也等于瞎子点灯白费蜡。正是这个原因,最终导致了双方的分手。
曲阜:山东大本营
曲阜集中了连五洲的4个项目,分别是阕里宾舍、石门山、九仙山和高尔夫球场,曲阜也因此成为连五洲山东片区管理机构的所在地。
在这4个项目中,前三个项目的投资和经营都较顺利:作为曲阜当地声名显赫的一家三星级酒店,阕里宾舍在负债7000万的情况下被连五洲接手,去年投入了数千万元进行装修,目前经营状况比较理想。石门山景区总耗资4000万元左右的一、二期工程建设均已完成,并在今年五一期间正式对外推介。记者在京福高速公路济南段看到,路口有两块“石门山”的大幅户外广告牌,据连五洲营销人员透露,此举主要是吸引北京方面的自驾车游客,为此公司还在北京电视台进行了连续推广。曲阜九仙山的知名度不及石门山,投资也相对稍小,不过也还算顺利。
高尔夫球场是连五洲在曲阜惟一不顺的项目。谈起个中原因,“应该说是生不逢时”,连五洲山东片区的人士说到。
据了解,此项目的大规模建设期是在去年,到10月份时前九洞和练习场已经可以营业。但当连五洲正准备开建后九洞(球场为18洞标准球场)时,正赶上国家收紧土地政策,严格限制占用耕地,尽管曲阜球场利用的是山地,并非耕田,但最终事实证明,连五洲对于此事的估计还是过于乐观。
2004年元月之后,央视《焦点访谈》栏目对即墨市的高尔夫球场进行了一次负面报道,使得全国各地的球场压力骤然加大。据了解,即墨事件之后,山东省对高尔夫球场的态度非常严厉,连五洲无奈之下,接受了破坏其球场的事实。记者6月3日现场看到,练习场及球场草皮已被犁过,水被放掉,部分草皮已经枯死。而据当地政府网站称,此项目预计总投资1.2亿元,照此估算,练习场加上前九洞,其投资应不低于6000万元。
“虽然损失惨重,不过我们也没有放弃,我们正在等待政府的处理结果,然后做出下一步的决定。曲阜市政府给了很多的支持,我们对这里的投资环境还是很有信心的。”连五洲山东片区的人士这样表示。
梁山:争议中前行
梁山一直是连五洲收购景区是非争议的焦点。
记者赶到梁山景区的时候正是中午,不时会遇到骑马上山的游客。当地人介绍,在5月26日,这里举办了一次庙会,主要地点是在后山刚刚落成的莲台寺。
莲台寺景点的建设已经完工,工作人员告诉记者,连五洲对装修工程不太满意,在庙会之后要求来自湖北的施工方再次进行完善。莲台寺的投资约在百万元左右。
与莲台寺相比,更大规模的建设计划是忠义堂的扩建工程,由于这个工程的进度并没有达到预期设想,因此也使得外界对连五洲众说纷纭,并因此导致了对其资金实力的怀疑。
连五洲的梁山计划之所以引起公众瞩目,其一是计划投资额巨大,当初预计为6亿元;其二是庞大的引水设想,最初的方案是最终形成1万亩的水面。不过,这个计划可能很难完整实现。
“引水造湖需要占用大量农田,现在看恐怕很难批下来了。”梁山景区工作人员对记者表示,当初6个亿的投资预算中,大部分是重现水泊的费用,如今,土地政策控制得这么严,1万亩水面肯定是批不下来了。如果争取的话,可能会有2000亩的面积用来造水,这2000亩不涉及农田,相对现实一些。根据梁山县当初与连五洲的协议,“1万亩土地由政府负责协调,补偿费用由连五洲支付。如因规划、土地等客观原因造成建设延误,则另行协商,时间顺延。”
记者了解到,对整个梁山景区建设计划中,山体工程(如忠义堂扩建)是第一步,投资大概在5000-6000万左右,之后再开始执行造水工程。按照原来设想,忠义堂扩建工程今年春节过后就要开工,“十·一”前完工,“进度比预期确实是慢了”,山上一位工作人员说。他解释到,之所以如此,主要原因在于论证和审批的环节。
梁山重建方案的执笔者是国内知名建筑师和美术师钱运选,此人正是电视连续剧《水浒传》的总美术师,在国内设计了三座水浒城,业内声望颇高。请钱运选出手,连五洲付出的设计费用不菲。6月3日,记者在现场采访时,钱设计的忠义堂施工图纸还在有关部门待批,与此同时,梁山景区内正在进行着开工的准备工作,水电上山以及运送材料的卷扬机安装都在进行中。记者看到,由于忠义堂整个院落的设计高差是1.7米,而山体的实际高差是5.7米,因此现场正在清理地基。
“现在只等审批手续了,我前几天刚从济南回来,就是为了审批的事。”梁山景区一位负责人对记者说。对于连五洲提供的梁山建设方案,先后在县里和省里进行了多次论证,省里的专家在4月初还赴实地考察过。
梁山县旅游局局长刘万功证实,现在的图纸已经经过了几道程序,正在报省建设厅审批。但在记者请问他对连五洲的评价时,他说不好说,只是让记者亲自去看。
梁山县政府与连五洲的合作协议第八条约定,“建设项目遵循《水泊梁山风景名胜区总体规划》,乙方(连五洲)提出建设计划及具体建设方案,经甲方(梁山县政府)同意后,按法定程序报批。如因规划审批、土地审批等原因不能如期动工建设,建设周期时间顺延。”
事实上,大多数普通民众并不清楚审批环节的情况,他们正被一个传言所引导———连五洲迟迟不动工,是因为资金实力不够。此外,记者了解到,来自湖北的施工队员们也经常受到某些人士的劝说———“连五洲给你们钱了吗?你们怎么还干?”附近的村民也受到这种传言的影响,在施工方从村里招收临时民工时,村民的要求是,当天干活当天付钱。
尽管连五洲方面一直宣扬得到了梁山县高层的大力支持,但在具体的操作层面,其依然存在着或多或少的“麻烦”。除了上述传言以外,今年的2月9日,梁山景区100多名员工围住办公室,强迫连五洲集团派来的人员离开。“工资改革是这次事件的引子,当然后来之所以闹得更大,使事件有点变味,不排除还有别的利益方暗中挑拨。”事后,知情者接受采访时欲言又止。
对于梁山开发所面临的环境,连五洲方面人士说,“现在的环境还是比较好的,县里主要领导都很支持,也曾表过态。我们想利用这种相对较好的环境,加快建设,等景区建好之后,对这些质疑就用不着解释了,自然就真相大白。”
记者了解到,在梁山山下,梁山县有关部门在此设立了“梁山风景区开发指挥部”,设立的宗旨是为了帮助协调各方面的事务,总指挥和副总指挥分别是梁山县委副书记宋科和副县长贾治阜。梁山旅行社的工作人员告诉记者,县旅游局景区建设科的杨科长平时多在此值班。
记者意外获悉,在连五洲接管梁山之前,作为梁山县旅游局的下属单位,每年要上交给旅游局几十万元收入;连五洲进入之后,这一块收入自然无从谈起。而旅游局原局长赵伟在连五洲介入梁山不久便被调离,现任局长刘万功是从梁山县农机局局长的位子上调过来的。
[记者手记]
连五洲:掠夺者还是拯救者?
5月27日,记者赶往北京鹏润大厦,这里就是传说中“神秘连五洲”的办公所在地。
当日,因连五洲董事局主席代雨东身体不适,并没在办公室,其身边的工作人员解释到,“代总事务太多,最近很累,明天又要参加团中央组织的青年企业家赴江西考察活动。”不过,记者在其办公区里遇见了纽约的一位华人投资银行家,他私下对记者表示,已经对连五洲进行了研究,对这种模式十分看好,正准备进行某种合作。
这种被投行家们所看好的模式,其实就是本报曾经率先报道过的“百景计划”,连五洲后来对此恢弘计划又进行了修订和完善,目前依然在推进中。只不过,在连五洲遍及全国的投资项目中,查阅相关信息可知,惟有在山东惹起了轩然大波,其中尤以梁山为甚。
迄今为止,媒体所进行的报道,大多是质疑,而质疑则主要集中在梁山景区的造水计划、投资进度等等;及至退出五峰山时,媒体又以“兵败山东”为题来赚取眼球,并把没有正式合作的微山湖也列入了“瓦解”名单,最终发展到有些媒体为了质疑而质疑,并在未深入采访的情况下对连五洲“妖魔化”。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连五洲本身的低调也足以引起人们的好奇。
连五洲并非不在意这些报道,其总裁戴光就曾经抱怨说,“我们又不是上市公司,没有义务披露企业的信息……”但很显然,连五洲缺乏与媒体沟通的经验。民企的低调可以理解;梁山进度的延缓也可说是遵循的正常程序;至于在某具体项目中的进退,对一个拥有数十个投资项目的企业来说,更是正常不过。但不幸的是,连五洲成为了一种“现象”,被媒体穷追不舍。
有人分析,连五洲之所以以‘让人看不懂’的方式盘下这么多景区,“其模式是在不花一分钱的前提下,用最短的时间控制尽可能多的景区,然后包装上市。”这是“空手套白狼”论的论据。很显然,这是一种过于简单的想象。首先是忽视了连五洲在山东超过1个亿的投资现实,其次是对于上市这一操作的理想化———上市也许是一个比较不错的选择,但这个游戏也是需要实力和时间的。
然而,这种不甚成熟的观点却不妨碍它流传。连五洲一位高层不胜感慨:“为什么非得把人逼走?说我们空手套白狼,那钱都是谁投的?是不是资源放在那里没钱开发就好了?”
长期以来,北方有一种观点,是把外来的资本看做是“掠夺者”,“他们过来是挣钱的”,因此加以抵触。我们应该想到的是,资本确实要求回报,但投资并不是“零和”现象,并不一定是你赚我亏的关系。在更广泛的意义上,外来资本更是一个拯救者。五峰山的例子足以说明,贫血的山东旅游业正需要输血,但需要输入的并不仅仅是资金,还有防范风险及充满活力的体制。
而在旅游业改制、整合的过程中,必然会触及原有利益集团的痛处,哪怕是一个很小的利益圈子,也会造成很大的破坏力。换一个角度,我们也许应该思考,连五洲为什么退出长清两个景区,为什么在梁山“麻烦”不断,而在曲阜却投资巨大,经营稳定?
责任编辑:赵振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