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刘川说,你求我还不如去求孙鹏呢,让他咬牙立一功,有立功表现我马上给监区打报告申请让他参赛。我跟你们一样,说是坐三争二望一,其实不想拿冠军那是假的。
   刘川问:让他立什么功啊,哪儿有机会?    冯瑞龙也说不出哪儿有机会,机会都是自己找的,机会要都摆在明面上那也没他的份了。炸碉堡堵枪眼拦惊马跳冰窟窿这种事,我到哪儿给他找去!
   冯瑞龙的这番话,让刘川那一阵除了出工干活回号背书外,净琢磨如何让孙鹏立功了。他对孙鹏的好感,起自于孙鹏从集训队回来那时,十天禁闭加三个月集训,再加以前他坚持了将近两个月的屎尿缠身,前前后后这半年折腾,差不多耗尽了他的全部狠劲。人人都发现孙鹏蔫多了,也听话多了。再说,钟大冯队和庞建东为他老婆离婚双亲反目孩子没人养的事腿都跑细了,三分监区一共十七名干警除了四个休假的有十三个为他孩子捐了钱,他要再不听话也实在有点不是人了。
   那一阵三分监区接的活儿突然多起来,特别是监狱接了一批铁艺围槛的制作任务,原来是一分监区承担的,人手不够,一监区就从三分监区抽了四班和八班,每天支援铁艺车间帮忙干活。
   到了铁艺车间,刘川看得出来,孙鹏干活是最卖力的。要不怎么说他是大前锋的角色呢。大前锋本来就是苦力,得在篮下和圈顶和三秒线周边,凭力气和对手生拼死扛。孙鹏无论打球还是打人还是打工,都肯下狠劲,连装病都比别人更狠。四班的犯人当中,班长梁栋和刘川脑子最好,技术学得最快,力气用得最巧,孙鹏技术不行,但不惜力,这三个人每天得分最高。技术又不行干活又偷懒的,是李京和陈佑成,这两个人得分最低。剩下的其他人居中,分数不好不坏。
   刘川已经很长时间保持着高得分,低扣分的状态了。逢有几次差点扣分的岔子,也都是有惊无险,化险为夷。到铁艺车间干活的初期也平安无事,但到第三周的周末,因为一只小麻雀,刘川竟惹了一个大麻烦,夺取当月得分冠军的计划,看来只能前功尽弃。
   那是偶然飞进铁艺车间的一只麻雀,正好飞进刘川和孙鹏工作的小屋,在地上蹦蹦跳跳好像飞不起来似的,见刘川和孙鹏过来,翅膀扑扑棱棱煞是惊恐。人在大墙关得久了,对这类活物总是格外好奇怜惜,何况这小家伙近在咫尺,不能不引起他们的兴趣。先是刘川扑它,后来孙鹏也上来帮忙,好容易扑到之后,发现它的一只翅膀果然断了。刘川拿在手里爱抚,看那麻雀与他目光相对,好像真的有所交流。它在他手上瑟瑟发抖,一对圆圆的眼睛可怜地眨着,眨得刘川心酸得不行。见左右无人,刘川对孙鹏说:“它飞不动了,咱们把它养起来吧。”孙鹏犹豫地说:“让养吗?”刘川说:“咱们悄悄养,就养在这儿。”刘川目光睃巡,正好看到旁边的墙角,堆着一堆砂纸盒子,刘川就把麻雀放进一只空着的纸盒里,还在纸盒的前后,各挖了一个通气的小孔,然后把它放在那堆或空或实的纸盒下面,伪装坚壁起来。然后,他拍拍手直起身子,看看孙鹏,孙鹏在小屋门口替他望风,两人同时松了口气,眼神之间,虽然都是七上八下,但也显然达成了一项攻守同盟。
   把一个秘密藏在心里,是一件非常刺激的事情。每个早上,每个中午,刘川都要在吃饭的时候,悄悄留下一点馒头渣和米饭粒,有时还有一点菜叶,在出工时带到车间。从监号到车间是不搜身的,所以他的“偷食”行为,一直无人察觉。从车间回监号才会过安全门,偶尔也会抽查式地搜身,但刘川已经喂完了麻雀,两袖清风,不怕查的。他给这只受伤的小鸟起了一个名字,大号“刘翔”,刘是跟了他的姓氏,就像他的兄弟,单字名翔,寓自由翱翔之意,尽管刘翔已经断翅难飞。
   有了刘翔的那几天里,刘川夜里睡觉都牵挂万分。他看不出刘翔是男是女,如果它是男的,那它就是自己的化身,如果它是女的,那它就是季文竹的化身。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刘川都把满心的爱意,投注到这个孤独地藏身在车间角落的小生命上,那几天连法律函授的辅导资料也都看得心不在焉。他甚至有一刻突然怀疑自己是否“玩物丧志”,但更多的时间他相信自己———那个小生命依附于他,因他的照顾和爱怜而活在人世,对他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1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