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洪泽叹道:“这样的干部不是太多,而是太少,所以要保护好。何况,官场上的事情那么复杂,有些看起来不经意的小事都可能成为政治上的把柄。”
沉默了片刻,洪泽话锋一转道:“呼延,没有孤岛上的名记,其实政治上的成
熟才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成长。你看现在的官员,必须具备文人的风骨,至少也要懂得附庸风雅或者即兴作秀;那么反过来说,文人也必须兼备政客的要素,否则不成了糊涂蛋了嘛。以为别的报纸都不知道翁远行冤案这件事?笑话!你有线人耳目,未必别人就没有,可是统揽全局,在目前的形势下,方煌就太聪明了,他让手中最热卖的报纸不仅不登这种给往上走的干部减分的案子,反而大谈他极其正面的品行,人家这才叫踩在点子上了。”
呼延鹏道:“方煌是我敬仰的前辈,不过他未免太不清高了。”
洪泽笑道:“我知道你最佩服的人是戴晓明,他当然不是清高,而是太有锋芒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我把话放在这儿,他绝对不是方煌的对手,在很多事情上,方煌比他老辣得多。我只举一个例子,市委副书记的司机,想把他老婆搞到贵报资料室,戴晓明不肯,回话是她没有文凭,这不是屁话吗?有文凭还用找你吗?!人家现在在“南报”资料室。你知不知道每到关键时刻总有人帮方煌垫话,这就是他下面的报纸每每走钢丝而他就是屹立不倒的原因啊。”
这样的事情何止一件半件,作为戴晓明的下属,呼延鹏知道的只比洪泽多。的确,无论是在本土还是在圈内,戴晓明都是一个颇具争议的人物,他性情狂放,常常语出惊人,不仅不注重“左邻右舍”的关系,反而使其更加恶化。比如,由于《芒果日报》的崛起,“南报”和晚报也相继成立了报业集团。然而品牌久远的晚报无论是子报还是副业都莫名其妙地成为赔钱货,搞了一个《金领报》金领白领都不看,还有一个名人高价旅游团,就是跟着名人去日本去欧洲也是办了几个假期就办不下去了,这一切的投资、经营均亏得鸡毛鸭血,晚报作为母报只能无止境地倒贴,直贴到气虚体弱。在这种情况下,戴晓明却在工作例会上说,在这场报业大战中,晚报已经出局,被我们玩残了,以后只盯着“南报”就行了,他要跟方煌一决高下。这件事把宗柏青的老丈人,也就是晚报的老总气得半死,好好一位老同志,见人就骂戴晓明,实在有些失态。
尽管如此,戴晓明在年轻人心目中威信仍然很高,呼延鹏就是其中的一个。在交谈了一阵之后,呼延鹏对洪泽说:“你知道我这个人对苟且一向不以为然,所以哪怕最终的结局是戴晓明死得很难看,我也还是认为他更有魅力一些。”
洪泽像长辈那样拍拍呼延鹏的肩膀:“以你这样的性格,怎么会喜欢费正清呢?你知道吗?我妈特喜欢费正清。”呼延鹏起身道:“少罗唆,如果没事我就先回去了。”“别拿村长不当干部,我们俩是上下级关系你懂不懂?”
“呸。”
“好了,翁远行案子的事到此为止。这件事本来要跟戴晓明打招呼的,不过你是当事人,我这么做也符合淡化处理的要求。”
呼延鹏离开时,洪泽只是把他送到走廊上,脸上的神情淡淡的一点也不热乎。呼延鹏心想,洪泽在官场上混得越发是游刃有余了。一天晚上,透透难得有空,呼延鹏也慌慌张张处理完手上的稿子,两个人决定好好放纵一晚。透透要去吃寿司,呼延鹏说你简直就是一个哈日族。透透说日本餐是健康食品,少油清淡,所以她百吃不厌。
两个人在金田中席地而坐,对于酱汤呼延鹏几乎捏着鼻子才能吞下去,可是无论如何跟透透在一起他还是很快乐的。寿司端上来以后,他们像以往那样两手同时划拳,也就是说两只手可以同时出不同的锤子剪子布,谁赢谁先挑好吃的寿司。挑战是无声的,无声中充满了默契和温馨。自然,透透挑走了鱼子酱、吞拿鱼、刺身的寿司,呼延鹏觉得自己吃了一肚子紫菜米饭。
呼延鹏被绿芥末辣得泪眼模糊,透透笑道:“跟你在一起没别的,就是快乐。”不知为什么在这句话里呼延鹏听出了一丝惋惜的味道,心想,这个透透还真是看她不透,坐在这里吃寿司你就能感觉到触手可摸,可是在那些花花绿绿的时装发布会上,你却感觉到和她之间的距离何止千山万水。(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