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刘川一再说明笔洗的来历,并且出示了当年拍卖的各种证明,以及后来转给他老爸时经过公证的合约,但没用。现在连护照都能造假,更别说这些普普通通的文件了,这年头的白纸黑字最不靠谱。
刘川不敢把笔洗留下,但又急于出手,在医院陪奶奶的时候,居然病急乱投医地把笔洗拿出来向一个老医生推销。老医生知道刘川家境殷实,肯定有些祖上的家底,竟然认真地问了情况。看上去老医生更看重那些文件,翻来倒去看了半天,他问刘川:你要卖多少钱?刘川说:原价六万,我爸收它四万,我至少把我爸花的钱收回来吧。医生摇头,说:你这个呀,还是得找懂行的卖,不懂的人谁敢出这个价。刘川见他要往回出溜,连忙说:那您看它值多少钱?老医生没答。刘川又说:我就是想买个手提电脑,够买个电脑的钱就行。老医生说:手提电脑一万块钱就能买了。刘川说:一万的手提电脑太次了,我想买三万左右的,至少两万多的那种吧。老医生说:两万?他又捧着笔洗端详了半天,说:行,回头我琢磨琢磨。
说了半天还是没要,刘川怏怏地又把笔洗抱回去了。那天晚上他约了王律师,在他从医院出来后一起吃了顿晚饭,求王律师帮他找找路子,把这个宝贝给倒腾出去。王律师是当初刘川老爸收这只笔洗时那份转让合约的制作者,对笔洗的来历和价格全都门清,但他对刘川说:当初拍卖的价格,只能参考,不能算数,单卖就不一定能卖那么高了。刘川说:我就想买个笔记本电脑,我看中一个两万五的,能买就行。王律师说:你们家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你可不能像过去那么乱花钱了。再说你现在要手提电脑干什么?刘川说:送人。王律师四十多岁年纪,虽然刘川脸上的羞涩一闪即逝,但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他问:送女朋友?刘川不语,低头喝酒。王律师苦口婆心:这都是富人耍的派头,人要穷了,就别耍这个了。刘川说:我想给她过个生日,就这一次,然后我就回监狱上班去,以后挣多少花多少。王律师叹了口气,又喝了口酒,说:两万五是吗,那我要了吧。又说:你说我要这东西干什么!
王律师不仅买下了这只笔洗,而且,把这顿晚饭的账也给结了。刘川开车回家,路上又给季文竹打了电话,季文竹的手机依然关着。也许是因为买电脑的钱终于有了着落,所以刘川虽然又没打通电话,但心态不再像以前那么躁了,一路上的情绪心平气和。
刘川回家,把车开到地下车库,然后乘电梯上楼,电梯开到八楼,刘川用脚跺地,但声控的走廊灯并没应声而亮。刘川以为配电箱还没修好,不免对物业公司一肚子抱怨,幸亏他早上出门就料到这个结果,包里还带了一只手电,他拿出手电去查看户门外的配电箱,看罢更加疑惑,电线果然还是七零八乱,但模样仿佛和昨夜又有不同。他满腹狐疑地用手机给物业打了电话,物业也很惊讶:八楼配电箱?已经修好了呀!
很快,物业公司的一个经理摸着黑上来了,保安和电工也都陆续赶了过来,四五只手电晃来晃去,把彼此的面孔照得鬼魅骷髅。看过配电箱后,又看刘家的门口,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随着叫声大家的目光一齐向上———四五只手电,四五双眼睛,都清楚地看到那扇奶白色的防盗门上,几道血红血红的朱漆,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大字,笔画粗怒,“血”流淋漓。
所有人都闭气息声,仿佛连呼吸都已暂停。但每个人心里都战栗地读出了门上的大字,那个大字狰狞得令人不敢久视:
“杀!”当天夜里,警察来了。
警察们查看了现场,与刘川进行了交谈,对公寓的保安进行了询问,还正正规规地做了询问笔录。警察是从附近的派出所赶过来的,没有携带现场勘查的器具,所以他们指示物业公司的人找来相机,对被破坏的配电箱和门上那个触目惊心的“杀”字,进行了拍照。对刘川也做了一些心理安抚:这个人肯定不是真要杀你,真要杀你他就不会写了,写了岂不反而打草惊蛇,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这个人真正的目的,恐怕主要是吓唬你,骚扰你……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刘川犯愣,这个问题人们问了不知多少遍了,他也回答了不知多少遍了,可现在,他突然不敢否认,他突然回答不出!
他心里也禁不住发慌地自问:我到底得罪什么人了?
他肯定得罪什么人了!(7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