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建武

　　小孩盼过年，老人怕过年，这是一种普遍的情形。过去总以为，小孩的盼过年，是因为这个时候可以有新衣服穿，有好东西吃，还可以欢天喜地痛痛快快地玩，不为了一些小过失，挨打挨骂；而老人的怕过年，是因为在这个时候，要忙里忙外，忙得腰酸背痛，甚至还得发愁过年时的开销，设法筹措。但后来听说了一个民间传说，一下子叫我对此有了另一种理解。

　　这个民间传说是：“年”是一个吃人的妖怪，长得煞是怕人，嘴很大，有尖角，全身披鳞，若鱼一般。它每逢年初一，由子时到天明，就到人间来，撞开人家的大门，若见人酣然入睡，会以人作它的美味大嚼大吃，没有商量、毫不客气。所以人们在除夕夜，要坐到天亮，名曰“守岁”。而且这个时候，会在大门上贴上门神，以作守卫。更有上天的紫薇星，一个穿着斜领宽袖的神，用他炼成的丹，在手中把玩，吸引“年”的注意力，让它忘记时辰，不到人间来把人作为吃食。

　　这个民间传说，粗粗看来，似乎极其荒诞无稽，不值一谈，但细想一下，其滋味就出来了。

　　爆竹一声除旧岁，这响声固有辞旧迎新的喜庆意味，但是否也是在发出岁月提醒的呼喊呢？时光流失，时不再来，眨眼间，一年又去，夫复何想？所以，民间传说把“年”视若吃人的妖怪，其有深意存焉。

　　人是在岁月中保有生命的，年则在记录着人生的年轮。当年来临的时候，年幼的就在长大，年长的则在老去。因为年幼的盼着长大，所以每逢过年，年幼的欢天喜地，不知岁月无情的滋味；而年长者惟恐老去，所以每逢过年，就又增一筹惆怅，毕竟岁月不饶人呀！这样一想，当然“年”就是一个可怕的妖怪，一个吃人而去的妖怪。年既让人长大，又让人在长大中渐渐老去，它给予人的，就是既这样的有情又这样的无情。再进而想，人之守岁是在守什么呢？这其实寓含着守卫生命的意义。

　　生命确实是应当也值得守卫的，但对生命的守卫，岂是仅由过年之际的一次守岁，就可保证的。“年”这个妖怪，民间传说虽说它是于年关时节，才来到人间以人为食，但“年”这个吃人妖怪的细胞，其实是遍布于月、日、时、分的，它无时不在窥伺。也许“年”觉得人在平时太对它漠视太不经心于各自的生命了，于是，当年尽之际，它要提醒一下，它要露出一副狰狞的面孔，让人觉出被吃的可怖与急迫，要人不可再掉以轻心。以此而言，“年”实在是于狰狞中寓深情的，我们岂可辜负它的一片苦心。

　　既然如此，我们当然应当努力地过好自己的时时刻刻，在时时刻刻都予生命以护卫，而不是遭遇“年”时才猛然感到时不我待。人常说刻不容缓，须知，“年”在刻不容缓地向我们的生命逼进，我们自己也要刻不容缓地对待自己的生命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