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三省长坦言现实难题
今天上午,辽宁省省长薄熙来、吉林省省长洪虎、黑龙江省省长张左已在北京举行了新闻发布会。这是中央振兴东北战略提出来之后,东三省省长们第一次集体亮相,他们介绍了振兴东北的最新进展,并且向外界公布了东三省未来的发展目标。随着三省省长的集体亮相,振兴东北的话题,今天再次热了起来。我们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联手东北17家省市电视台,派出三路记者,历时40多天,行程万里,用摄象机镜头记录了今天东北的现状。首先,我们来看看今天新闻发布会的现场。
三位省长齐聚一堂共同面对媒体,这在中央提出振兴老东北工业基地后还是第一次。发布会一开始,辽宁省长薄熙来首先就提出了六大问题。这六大问题中,结构问题、人员问题、企业问题被他列在了前三位。
辽宁省省长薄熙来:振兴老工业基地要解决什么问题?第一,结构问题。一方面所有制结构单一,另一方面产业类型过重,新兴产业发展不快。第二,人员问题,现有退休职工300多万,登记事业人员90多万,国企和大集体下岗、离岗职工还有100多万,处于最低生活保障线以下的城市居民有150多万人。这些问题需要解决。第三,企业问题。一方面企业历史包袱沉重。另一方面,企业改革不到位,活力不足。第四,资源枯竭地区的问题。
吉林省省长洪虎:吉林省的总量指标处于全国中等水平,经济也相对欠发达,但是在加工制造业、农业、人才、科教、生态、资源等方面具有比较优势,这为振兴吉林老工业基地创造了良好条件。
黑龙江省省长张左已:黑龙江有大庆油田闻名中外,有哈飞、东安、一重等一大批国有企业,堪称国宝。他们曾经为共和国铸就辉煌。但是在向市场经济体制转变的过程中,体制性、结构性的矛盾也在不断的显现,中央振兴老工业基地的战略决策为解决这些矛盾创造了世纪性的机遇。
三省长谈振兴东北战略重点
在今天的新闻发布会上,东北三省的省长们都没有回避现实的问题,对于振兴东北,省长们未来的规划集中在了企业、产业结构、人员等几个方面。按照他们的说法,这些就是振兴东北最先要着手的问题。
辽宁省省长薄熙来:振兴辽宁老工业基地的具体目标:一个协调,五个形成。就是卸掉老的包袱,形成支柱产业、主导产业,形成多元化的经济结构,主要指民营经济、外资企业要发展起来。一个是形成全方位开放的格局,在对外合作中来改造我们的老基地。形成资源枯竭城市的接续产业。辽宁有抚顺、本溪、阜新等这些资源枯竭的城市。五是形成完善的社会保障体系,组织就业。
吉林省省长洪虎:振兴吉林老工业基地要以建设新型工业基地为目标,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新的历史阶段,要使吉林老工业基地焕发青春,必须改变旧得发展模式,甩掉老的帽子,着力解决长期积累的体制性和结构性矛盾。摒弃盲目重复建设和低水平扩张,用新思路、新体制、新机制、新方式走新型工业化道路
黑龙江省省长张左已:我们的基本思路和战略重点是:打好"一个硬仗",坚持"两个创新",促进"三个增长",建设"六个基地",实现全面振兴。
老迈的东北工业经济
在共和国的历史上,辽阔的东北有着无数的辉煌和荣耀。大森林、大平原、大矿山、大工厂。但如今这个共和国的长子,现在发展的脚步却慢了下来。东北到底怎么了?这是所有的东北人,乃至所有关心中国经济的人都想求得答案的问题。
黑龙江齐齐哈尔市,八个国营大厂曾是东北装备工业基地。每家厂子都有上万人的规模。现在这八大厂子多数处于停工停产状态。虽然老工人崔国梁所在的这家厂子还在开着工,但过去的辉煌在他的脑海中还是挥之不去。
中国第一重型机械厂工人崔国梁:原来搞对象的时候是八大厂子嘛,一厂、二厂、建华厂、和平厂这八大厂子的比较吃香,工资也照他们事业单位的工资高。当时八大厂子的小伙找对象非常好找,现在可能比那时候降下来一块。
齐齐哈尔的八大厂自其实就是整个东北工业的一个缩影,仅1978年以来的20多年间,东北三省工业总产值在全国所占份额一路下跌,由原来的16.5%下降到9.3%,降幅超过40%。东北三省工业在全国的排序不断后移:辽宁省从全国第2位下降到第5位,黑龙江省从第7位下降到第14位,吉林省则从第15位下降到第18位。
在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中,东北三省工业经济效益下滑、工业生产步履维艰,"粮食市场稳压器"的东北农业也遭遇了相同的尴尬,传统优势农产品大量积压、农民增收缓慢、农业经济效益提高不大等问题尖锐,东北人开始承受改革的阵痛,部分产业工人离开原有岗位,218万国企在岗职工、119万离岗职工和271万离退休人员--3个数字都是"全国第一。1978年,辽宁、黑龙江、吉林三省的人均GDP仅次于三大直辖市,改革开放初期,辽宁的GDP是广东的2倍,现在广东是辽宁的2倍。1980年,黑龙江的GDP与沿海6省市的平均值相当现在为46%,只是上海的四分之一。
新闻背景:中央振兴东北决策的由来
其实这二十多年来,尽管面临诸多的困难、迷惘,但东北从来没有停止过努力,放弃过奋争,在采访中,我们的记者还了解到这样的一个信息,在温总理去年8月考察东北之前,在4月份,沈阳市政府就拿出了一份老工业基地全面振兴的报告。
辽宁省长薄希来还给这个要振兴的老工业基地取了名字,中国第四增长极的核心区域,意思是要继珠江三角洲、长江三角洲、京津唐大三角之后,再造一个中国经济增长的新亮点。
对于振兴东北,国家一直都是在尝试各种振兴东北经济的办法,我们先来回顾一下过去的一些政策。
东北行--行程万里看东北
在今天的新闻发布会上,我们看到中外媒体对振兴东北给予了高度关注。其实在人们的印象里,50年前开发大东北,就曾经是共和国经济史上最具浓墨重彩的一笔。而在半个世纪之后,我们也用自己的眼睛见证了今天的东北。
《东北行》系列节目是中央电视台近期首次对东北的全景式报道。《东北行》记者冒着零下20多度的严寒,行程15000公里,了解体验东北老百姓的真实的生活状况,调查东北老国有企业的困境,探索振兴东北的出路。
记者董洪军:我的身后就是中俄两国的边界线。
记者宋云天:我身后是一家国有粮库。
记者董洪军:像这样的民有林在伊春一共有4万多公顷。
记者宋云天:经过几十年的开采,今天这里已经没什么煤可挖了。
《东北行》系列报道历时1个半月,中央电视台经济频道记者兵分南北两路,深入到14个有代表性的东北城市进行调查采访。北路记者从位于小兴安岭的林都伊春南下,沿路走访了中俄边境口岸绥芬河,煤炭基地鸡西,工业重镇齐齐哈尔,油城大庆,冰城哈尔滨,最后到达吉林市。南路记者沿港口城市大连北上,深入柞蚕业故乡丹东,钢都鞍山,煤城阜新,省会沈阳,以及号称中国粮仓的四平,最后以汽车城长春作为终点。
中央振兴东北的国策,将具体影响到1亿多东北人今后的生活。几百个普通的东北工人、农民走进了《东北行》记者的镜头,来听听他们的声音。
阜新市民:不是打眼,放炮,出煤,在我这屋里都能听见,就在地下。
四平卖粮农民:我这玉米卖给粮库它不收,它收了不挣钱。
沈阳市民:工厂你倒闭了,破产了,作为一个人来说,你的思想不能倒闭。
东北国有企业,历史悠久而机构庞大,如何面对市场的考验?《东北行》采访了54家大型厂矿企业,来听听他们的切身感受。
大庆石油管理局局长:(大庆)开采一百吨(石油),可能其中八九十是水。
齐齐哈尔第一机床厂厂长刘建荣:全部用于还债的话,一年还2千万。
沈阳破产企业厂长:(对破产)也感到迷茫,困惑。
东北振兴的困难在那里,出路又是什么?13位东北省长、市长说出了当家人的担心与期盼。
大庆市市长盖如垠:现在石油在不断减产,我们应该用什么来代替?
伊春市市长许兆君:(伊春)这个城市因林而生,因林而兴,因林而衰。
四平市委书记:就是把粮食,农产品,农畜产品的深加工,作为四平的一个支柱产业来对待。
新闻故事:资源枯竭的无奈
在东北,很多城市都有一个特别的称呼,大庆号称油城、阜新号称煤城、伊春号称林都,然而,这些城市今天面临的现状,却是石油逐年减产、煤矿采挖殆尽、森林采伐过度。地大物博的东北,在几十年大规模开发之后,面对的是资源枯竭的难题。
黑龙江伊春,一个森林城市。建国至今,从伊春运出去的木材,如果装上火车,节节车厢排起来可以从中国最北端的漠河排到海南岛最南端的三亚。今天,站在伊春市中心,前前后后几里远处,抬眼都是山。下过雪后,山上斑斑驳驳,那些灰白杂处的地方是树。但一位干了20年的林业工人告诉记者,那些树大都是补种的,绿化用的,长不高也不成材,要是老林子,这时看不见树,树冠把雪托着,雪落不下去,只有白茫茫的一片。而现在,老林子早没了。现在,职工们签了造林协议,尽管今天种的树20年后才成材,但他们决定等上20年。
林场职工:不干这干啥,这里就是以林业为主。
2002年原国家计委研究人员提交的《东北地区老工业基地调整改造趋势与对策》中,如此描述伊春,--"我国最大的森林工业基地伊春,16个林业局,后改为17个,当中已经有12个无木可采,其余5个处于严重过伐之中,可采的成熟林只剩下1.7%,可采木材不足500万立方米。"
在伊春,90%的人口靠林业吃饭,树没了,这个城市的80万人坐吃山空。同样的情况也出现在辽宁阜新。几十年来,从阜新运出的原煤,说如果用载重60吨的卡车装,排起队来可以绕地球赤道4圈半。而现在,煤快挖干了。老李原来是阜新新邱露天煤矿的一名矿工,挖煤挖了30年,但2001年,他失业了。那年3月底,他所在的新丘露天矿和另外三家煤矿一起宣告破产。
老李:从90年代开始,就有下岗的后来越来越多。
老李带记者找到了新邱露天煤矿,现在这里是一个巨大的看不见边的煤坑,老李说,以前挖煤是在地面,而破产前,每天上班要下到地下七百米的深处。目前,阜新多数煤矿剩余可开采量都低于探明储量的10%,而一般来说,这个百分比低于30%时,就会被认为是资源枯竭了。目前,阜新矿务局所属的其他几个煤矿也在申请破产,其中包括曾经是亚洲第一大露天煤矿的海洲矿。
老李现在找了一份物业管理的临时工作,主要是修房子,这份工作也是煤矿资源枯竭带来的。由于地下开采过度,阜新形成了总面积达一百多平方公里的沉陷区,有2.7万座房屋受到不同程度的破坏,有1.52万座处于危房状态。开采造成的危害,在阜新是地面沉陷,在大庆则是地下漏斗。地下水资源严重超采,出现了5000平方公里大范围的地下漏斗。空洞上的城市,危若累卵。这是大庆为辉煌付出的代价。40多年来,大庆累计生产原油17亿多吨,接近全国陆上原油总产量的一半,同时,大庆还向国家上缴了税金4061亿元,这是国家对大庆总投资的87倍。而此时,大庆的石油资源已经告紧。
蔡强在一线干钻井工三年了,他听老师傅说,地下油多,钻个孔,油会自己往外喷,而在他的记忆中,还没有见过"自喷井"。他只是在电影和资料片中见过。现在的油都是抽油机抽上来的。即使是抽上来,大部分也都是水。抽上来100吨,有90吨是水,只有10吨是油,因此,大庆的原油都需要经过脱水,把打上来的油加热,让水蒸发。这使个别区块的采油成本高过了油价。2003年,大庆油田出产原油低于5000万吨,这是27年来的第一次,今后,大庆计划每年减产原油150万吨。现在,大庆人说的最多的已经不是资源立市,而是二次创业。
新闻故事:东北人直面困境
在我们东北行记者的采访中,曾经都问过东北三省的省长。东北振兴过程中,他们最担心的是什么?结果,三位省长的答案都是一致的,那就是就业问题。我这里也有一组来自辽宁省的数字。
目前,这个省有一百万登记失业人口,有一百五十万下岗离岗的职工,有退休职工三百万,在城市里还有将近一百六十万人处于最低生活保障线之下。这些数字,个个都是全国之最。
这里是被称为国宝级企业的中国第一重型机械厂,工人们在浇注一个重达四百吨的零件,在钢水四溅的工作环境里,职工工资水平是1000元人民币。在这家国企里已经是最高的了。其他的岗位,在岗职工的工资普遍低于全国平均水平。
职工1:工资250元,拿了7年多了。
职工2:工作量不饱满,我们现在就没饭吃。
即便工资低,但在东北老国企的职工,只要企业还在开工,很少有外出谋职的。在齐齐哈尔一机床,有二十年工龄的崔国良,有不少南方企业请他,但他依然留在齐齐哈尔。
齐齐哈尔职工:对企业有感情,我们父一辈子一辈全在这一厂工作,上南方终究说是是靠你年轻,有技术,有体力,能挣几年好钱,但是说终究你老了时候还得指靠着你这个一厂。
崔国良的想法,代表了大量东北国企职工的思维方式--企业是自己一辈子的饭碗,只要企业还在,人就有了依靠,就有了自己的家。这种情绪在大庆反映的尤为激烈。在大庆,前几年效益不好,7万职工下岗,油田支付给每人的安置费是十几万,但去年,这些下岗职工却要求退回安置费,重新上岗。大庆石油管理局局长曾玉康感慨说,大庆职工要的保障不是钱,而是企业。
大庆石油管理局局长:曾玉康生是企业的人,死是企业的鬼。
在伊春,有一位全国闻名的双料劳模马永顺,多年前他是伐树的劳模,后来他是造林的劳模。马永顺已经去世,但他的的六个子女依然工作在伊春。马春山,55岁,铁力林业局职工,月收入200多元;马春青,52岁,马永顺林场副场长,月收入200多元;马春华,49岁,铁力林业局职工,现下岗,无收入;马春波,47岁,铁力林业局职工,现下岗,无收入;马春燕,41岁,铁力林业局职工,现下岗经营一家小饭店;马春生,36岁,现在林业公安局帮忙,月收入200多元。
守着企业,守着低收入过日子,更多的是不愿舍弃。但东北更严峻的情况是,企业没了,职工不愿舍弃也不行。在阜新市78万人口中,已有15.6万人下岗、失业,而且矿区下岗职工还将逐年增加,到2005年,下岗、失业大军将达17.6万人,基本上每4个人中就将有一个每月只能收入政府发放的156元的最低生活保障金。目前,东北各城市都面临着这种窘境。
吉林市市长刚占标:下岗多了,社会受不了,不下岗企业又不行。
哈尔滨市长石忠信:我们现在有四万多下岗职工,这个应该说失业人员大量增加。
齐齐哈尔市委书记杨信:我们现在的低保对象是20万零1千人。
鞍山市市长张杰辉:我们先后已经有32万人下岗或是离岗。
目前在东北各城市,几乎每一位政府领导,都把安置下岗再就业作为一项重点工作,下岗再就业工程已经事关政府官员在当地的民心向背。政府的确为此进行了不少努力,但东北三省的很多城市,国企所占的经济比重过大,离开国企,城市吸纳下岗人员的能力有限。因此,在东北,可以看到一个和全国农业人口城市化相反的动作,就是大量产业工人来到了农村。我们可以看到煤矿工人养鸡,石油工人喂牛,伐木工人开始种蘑菇和养麋鹿。
郑功成:转型代价以人为本
去年8月2日,也就是在中央公布振兴东北计划的前一天,温家宝总理在哈尔滨电机厂生产车间里,接见二十几位劳模时动情的说过这样一句话:"我借这个机会来看看大家,你们对国家做出过重要贡献,人民不会忘记你们!"从这句话可以看出,在领导人的心里,振兴东北的计划,绝不是GDP数字上的概念,民生问题也是重中之重的一步棋。新一届政府提出经济建设要以人为本的思路,在振兴东北这个问题上也将是一个不变的原则。就这一个问题,我们联系了中国人民大学劳动学院教授郑功成,来听听他的意见。
中国人民大学劳动人事学院教授郑功成:下岗现象不是下岗职工造成的。我个人理解,它是我们改革开放以来所出现的一种必然现象。因为改革开放必然要打破我们过去的国有经济一统天下的局面,要增强国企的活力,要裁员。所以东北作为国有企业很集中的地区,下岗职工人数多、包袱重,应该是历史造成的。从这个意义上讲,东北的下岗问题在全国来讲应该是最严重的地区。下岗现象、下岗职工问题主要是我们改革开放带来的一个必然的现象。应该说更多的是社会责任,甚至更多的是政府责任,所以我一直主张对下岗职工应该有人文关怀的精神,应该不把他们看成是社会的包袱,应该看成是他们为我们这个国家的改革发展承担了更多的代价,应该从这个角度理解他们,支持他们,扶助他们。
东北难题2:国有企业三座大山
其实对于东北难题,早就有这样一个说法,人往哪里去?钱从哪里来?人是指的刚才我们看到的就业问题,而钱着重指的就是东北国有企业的改革。我们东北行的记者在采访时,就探访了很多东北的大型企业,但体会更多的却是企业的艰难。东北企业的发展到底碰到了什么难题,让我们来看看记者的调查。
目前,中央企业在东北地区三级以上企业有913户,可以说,它们一个个都是五脏俱全的小社会。
哈尔滨东安发动机(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须桐兴:国有企业的负担,除了承担了经济发展的任务之外,承担了很大一块社会的职能。
以鞍钢为例,在鞍山城里,鞍钢俨然一个城中之城,社会职能一应俱全。记者了解到,在最多的时候,鞍钢自己有16家医院、20多个幼儿园、86个渡假村、32所中小学,此外,托儿所、殡仪馆、公安局、消防队、农场、牧场样样齐备。现在,虽然部分机构已经剥离,但仍然占用着企业相当大的资金。
鞍钢集团公司副总经理于万源:每年大致是五个亿以上的支出,都是非经营性的,还不止五个亿。
今年钢铁行业年景很好,鞍钢的利润可能接近20个亿,这就意味着鞍钢在交税之后剩下的每四元钱就要拿出一元来承担社会职能。大名鼎鼎的一汽也是如此,号称除了"两场":飞机场和火葬场,其它什么都不缺。
中国第一汽车集团公司总经理竺延风:我渴望的是看到这个学校确实已经被解决了。哪怕一百个人我都感到高兴。
让国企厂长们高兴不得的还不仅仅是那些学校和医院,还有它们欠银行的债务,由于历史的原因,现在那些债务都成了天文数字。齐齐哈尔第一机床厂现在欠银行的债务是7个亿,今年工厂的利润是两千万,拿来付利息都不够。
齐齐哈尔第一机床厂厂长刘建荣:一年要是不考虑企业的持续性发展,假如全部用于还债的话,一年还两千万,十年还两个亿,二十年还四个亿,你自己就算出来了,大概要四十多年吧,三十五年。
根据财政部对2002年企业财务决算的统计,东北三省地方国有企业的利润总额、资产负债率、净资产利润率等主要指标都排在全国31个省、区、市的末尾。其中,三省地方国有企业的资产负债率分别是:辽宁81.8%、吉林92.5%、黑龙江90.6%,远高于全国的平均水平,盈亏相抵后均为净亏损。但是俗话说,"虱子多了不咬、债多了不愁",其实,让国企最发愁的是富余人员太多。
沈阳机床(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陈惠仁:我们企业界有一个说法,叫作入世了,要与狼共舞了,但是我们一个一个哪是狼呢?我们全都是猪,按照身材,形象地比喻它就是猪。
东北的国企体态臃肿,一个人的活四个人甚至五个人干,企业担负着人员的工资、福利、劳保、退休,市场经济里本来就菲薄的利润变得更加可怜。沈阳机床厂,改制前职工28000人,现有职工14000人,可是陈惠仁说他只需要一半、7000人就足够了。鞍钢,现有职工14万,从事主业的不足35000人,还要养活12万退休职工。如果说大企业树大根深,还尚可以勉强维持的话,那么中小企业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吉林省四平市第一面粉厂厂长:在册职工是1750人,这么大的一个面粉加工企业,实际上只要职工150人到200人就足够了。
这家面粉厂已经停产7年了。
沈阳开关厂厂长刘佩仲:中小型企业历史的负担太重,职工的这些负担和费用对于中小企业目前的经营状况来讲,全面地按照社会的情况去落实,应该说是很难很难办。
沈阳开关厂已经于1个月前正式宣告破产。有人说,它解脱了,但是更多的东北国企还在三座大山下挣扎,与此同时,它们还得一刻不停地向前爬、求发展。
沈阳机床(集团)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陈惠仁:既不能什么都不干,只去搬这几座大山,企业不发展,只能自己死掉,没有资源去支撑你搬这几座大山,同时,光顾着发展,放这几座大山不顾,也发展不起来,它就拽着你、拖着你。
连线陈永杰
规模大、积弊深、包袱重,是东北很多国有企业共同的心头之痛。实际上,对于国企经营上的问题,东北人也寻找过出路,在东北国企改革的历史上,国内首个个人租赁国有中小企业的案例,第一家破产国企的案例,第一次全行业租赁经营的案例,都是敢吃螃蟹的东北人做出的尝试。现在站到了东北振兴的历史关口,东北各省更感受到,尽管沉重,也要张开国企的翅膀,寻找新的发展空间。我们现在来连线国务院政策研究室工交贸易司副司长陈永杰:
主持人:陈司长你好,我们想知道,这次中央振兴东北有没有实实在在的具体措施?
陈永杰:这次国家批准了东北一百个项目,这一百个项目其中相当一部分是技改项目,还有一些是属于基础设施项目,这一百个项目涉及资金是六百多亿元,这也是第一批项目,以后还有新的一些项目,这项下来的话,对东北地区的影响是很大的。除此之外东北自己也提出了自己的一些很多项目,据有关方面披露,像现在的国家开发银行以及基本上就是准备给东北贷款涉及到的金额达1000多亿元,这些项目这些东西都是非常实在的,对东北的长期发展会产生很大的影响。
主持人:还有我们知道,这次增值税转为消费税的改革将在东北试点,这样的政策会给东北带来什么样的实际利益呢?
陈永杰:过去增值税主要是在生产环节征收,以后要逐渐改为在消费环节征收。这样一个改革涉及到一个全局的改革,这个改革从哪开始呢?现在就准备从东三省选择八个行业进行试点,这八个行业进行试点本身就是对东北改革的一大支持,对东北老工业基地振兴的一大支持,因为这个试点本身,首先就是使企业的增值税税赋在相当程度上得到降低,据有关方面的测算可能一年就会使东三省减少过去的增值税大概减少100多个亿,这个对东北是是实实在在的影响。
主持人:对于东北的下岗职工来说,最关心的就是就业问题,中央在这方面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方案和措施?
陈永杰:这方面中央也正在采取一些措施,包括在东北其中的一个办法就是,比如说东北的国有企业特别是一些中小国有企业进行改制,改制其实就包括可能有些资产要处置,处置的收入首先就要用于解决企业的下岗职工或者分流的职工,这个东西对东北的国有企业改革的话就会产生一定的推动作用。
主持人:而对于东北的不少国有企业来说最大的负担是沉重的债务,那中央又有什么措施来解决呢?
陈永杰:一个重要的支持就是,今年国债的投资、国债的支持其中相当一部分要向东北倾斜,而倾斜的一个主要方向就是对国有企业的技改,要进行技改这方面的话,对国有企业减轻资金上的负担会产生很大的这个作用。
东北难题3:陈旧的观念无形的束缚
在温家宝总理去年三次东北之行中,细心的人发现,总理说得最多的一个字就是"新"。在与东北三省主要负责人座谈时,总理对此专门做过解释,他说:用了这么多"新"字,就是要创新,东北的振兴最后是要落在走出一条新路上的。此次在我们东北行的采访中,我们记者也发现,在东北还有着很多无形的障碍,与创新的需求存在着反差。
在大连郊外的炮台镇有一个阜新社区,是当地政府为帮助分流阜新的下岗矿工而建设的,东北行记者到那儿采访的时候正好是社区建立整整一年,但居民只剩下了一半,原因是他们在这儿找不到工作。
阜新矿工1:这地方吧,得有手艺。多大岁数,来不及了。我37。我要回到阜新我就啥都不用学,我还是煤矿。
阜新矿工2:政府做出了承诺,安排我们工作,我想我也有这个能力,因为我在家在阜新的时候,我就从事体力劳动,到炮台以后咱这体力根本就不行
这个小伙子今年二十周岁,他也没有工作。
阜新社区居民:希望他们给找固定工作吧。他们说要安排一个人固定工作的啊。
同样地,在齐齐哈尔第一机床厂,也可以感受到职工对企业长久以来形成的依赖。
齐齐哈尔第一机床厂工人:我们父一辈、子一辈全在这一厂工作,上南方终究说是,是靠年轻、有技术、有体力,能挣几年好钱,但是说终究你老了时候,还得指靠着你这个一厂。
东北行记者发现,其实很多被采访者都意识到东北振兴关键在于改变人的旧观念。
沈阳市市长陈政高:国有经济为主的这么一个地方,肯定会形成这种观念,有事找企业,有事找政府,有人说南方人没钱赚的话到市场上找活干,北方人没有钱找政府,依赖性。
辽宁省社科院研究员张志强:中央决策有了,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振奋自己,自己首先要兴奋起来,中央决策是英明的,有及时的,如果我们这个地方的人们自己不兴奋,还在等待着,等、靠、要,我认为是没有希望的。
政府与企业新东北需要新关系
要让东北迈开步子,一是人的观念要迈开步子,再一个就是政府的观念要迈开步子。东北一些国企的负责人也坦言,他们并不是没有改革的危机感,但政府的一些行政干预,也让企业无可奈何。
沈阳变压器厂的改制工作,就是在一次次尝试了自由恋爱后,在最近完成了一桩不得不从的包办婚姻。
记者:这里是我国最大的生产变压器的地方,人们把它简称为沈变,我们来到这里奇怪的是,当年近万人的大厂却看不到厂牌,一打听,原来他们正在做一块新的厂牌,名叫特变电工沈阳变压器集团有限公司,这个拗口的名字却见证了沈变的一个历史性的时刻:特变电工是新疆的一家国有控股公司,沈变刚刚把自己的优良资产卖给了它。
大家现在看到的就是沈变生产的一台即将运走的变压器,售价4000万元人民币,仅运费就需要200万元。按常理说,生产这样的宠然大物的企业应该是赚大钱的,为什么要卖呢?其实沈变的问题跟所有国企都一样,虽然握有同行业最大的订单,但每月的亏损是一千万元。
沈阳变压器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王昌绪:要还很多很多银行债务,要还利息啊,然后我现在还要维持生产,维持生产再去采购原材料,又欠着原材料供应商很多很多钱。我有9300多个人,要开工资,这种包袱就造成工厂不可以再进行正常的经济循环。
65岁的闰女要出嫁,不打扮一下是不行的。政府拿出5000万元给置办了行头,就是现在您看到的世界一流的变压器生产线。第一个抢到皇帝女儿绣球的是一家民企,浙江正泰集团。去年12月10号,沈变和正泰签署了正式的框架协议。但是故事才刚刚开始。
沈阳市经贸委企业改革办公室主任程科:市场也应当有计划,因为任何一个企业都是生活在市场中,而这个市场又是在国家宏观控制之下,所以不可能设想,特别是一些国有特大型企业,会简单地按照市场规律进行重组和调整。
沈变和正泰的协议应验了程科的话,今年1月3号,最高司法解释规定,如果收购老企业,那么老企业的债务必须跟着走。这就意味着正泰不仅买下了沈变的三亿元资产,还同时买下了15亿元的债务,这个嫁妆可是太沉重了。正泰退出。
也有不怕这个嫁妆的,德国的西门子,世界生产变压器的第一品牌。沈变觉得西门子是自己门当户对的好郎君。今年7月4号,双方签署了核心文件,西门子把沈变当成了自己未来的新娘。
沈阳变压器有限责任公司总经理王昌绪:比如环境调查,它在我沈变光永久性的地下水的井就打了十口,不断地抽地下水,50年之内保证新企业在环保上没有风险,它请了毕马威的财务公司来对沈变进行财务调查,那一个人一个小时260美金,4个人来工作4、5天要多少钱?!
其实西门子和沈变的合作已经五年,共同拿下了三峡和西电东送两大工程。日耳曼人此番下了大功夫,提出的要求也苛刻,必须90%以上全资控股。女儿的父亲担心掌上明珠落入外国人之手,投了否决票。
沈阳市市长陈政高:现在实际上沈阳两个问题交织在一起,国有企业改革没有完成不能最终走向市场,政府要插手,政府一插手又阻碍企业走向市场的进程,现在的话,恐怕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我们也愿意把这个手缩回来,不再干预企业,不再抓企业,我想这是一个过程。
今年9月,最高人民法院通过对辽宁省高级人民法院的咨询函的批复,主要内容是,如果是对国有企业部分资产的收购,就可以不涉及债权、债务,可以理解成只是把原来的固定资产的资产形式转换成货币资产,总资产不变。11月,新疆特变电工,一家国有控股企业,以4亿3千万元买下沈变的土地使用权、固定资产、技术、商标和一些流动资产,新企业职工总数1700人,老沈变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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