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珍藏着两张50年前的青岛公共马车车票,它记载着我对童年时代的回忆。
小的时候,我家住在离太平路很近的地方,站在院子门口就能看到太平路上来往的各
种车辆,邻居姜大娘没有工作,她经常带着我和邻居家的一些孩子,到路口去看来回行驶的公共马车。马车在太平路上都沿着专用的石板路行驶,这种路是用双条石板铺成的,两条石板按马车两个轮子的宽度分开,石板一块接一块,一直通向很远的地方,这些石板路铺了好多好多年了,已经被车轮子磨得非常光滑,有些还留下了深深的凹印。
印象中,我最初认识的几种颜色是从那些拉车的马开始的。大一点的孩子常常指点着那些马说那匹白马怎样怎样,那匹黑马怎样怎样…..久而久之,我也知道红白黑棕这几种颜色了。对数的概念最初的理解,也是来自数马车轮子;当年的公共马车4个轮子,马拉货车一般两个轮子。再大一点的数就是数公共马车上坐车的人了。
太平路上跑着各种各样的马车,驾辕的可不一定都是马,还有骡子、驴,它们样子长得
不一样,马和驴叫起来的声音也不一样,而骡子是不叫的。对它们的区分,我也是在这种环境里学到的。
当年,我们这些孩子最喜欢模仿马跑起来的声音
:蹄哩卡拉,蹄哩卡拉……那节奏真是好听。马的脖子上一般都系着铜制的铃铛,少则一两个,多则十几个串起来,.跑起来叮叮铛铛的响,这声音与马的铁掌在石板上发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更是美妙;再加上马车夫的吆喝声,甩鞭子的声音,简直就是一首马路交响曲。
要说孩子们最感到神奇的是马车夫手中的鞭子。不就是一根长长绳子吗?那赶马车的一甩可真够响的。记得一次,几个大孩子要来一条鞭子,可怎么甩也甩不响,好心的马车夫教了半天才刚刚甩出一点声音,他告诉我们光是甩响还不够,还要甩得准确,要响在马耳朵附近,这样才有威力,马才能听话。车夫的话让我从小明白了一个理,每一个行当都有一些技术,都是需要下功夫练的。
马车道上常常会出现一长串马粪蛋子,马车夫看到了会停下马车来,用铁锨清除干净。有些聪明的马车夫在马屁股上放一个帆布袋子,马粪可以直接掉进去,这可就干净多了,省事多了。
邻居家的大人有时坐马车到东镇赶集,马车从芝芜路发车,到东镇要800圆(旧币),比坐汽车便宜。傍晚,邻居老老少少坐在走廊口时,他们总要把路上发生的事情说一说,我记得最深刻的一次,是说马车在路上被汽车撞了,马受惊了,拼命地一路狂奔,马车夫和车上的人都受了伤,连路上的行人都吓坏了,说得非常可怕,听了这件事后我竟然做了几次恶梦。
当年,我家的窗户对着老二中的分校,听老人说那里过去是青岛的老衙门。沿着外墙往东走,不远就是东方菜市,(东方市场)我常跟大人去那里买菜。记得市场南面有一些树和空地,一些马车停在那里,马一般都拴在树上。附近还有钉马掌的,每次走到那里我都喜欢停下来看一会儿。我总觉着钉马掌时马会很痛,一定不老实,可看到的并非如此,听周围的人说马很通人性,钉马掌时一般都很听话。
从我们家门口往西走二三分钟,就是中国大庙(天后宫),每逢庙会的时候,这里的人、马车,还有对面海边的船都特别的多。庙门口和对面的小花园有卖糖球的、拉洋片的、耍猴的、演杂技的、卖膏药的,非常热闹。在太平路小学操场我看过一场杂技,几个人躺在地上,身上放一块大木板,然后让坐满人的马车压过去,观众有的吓得闭上眼睛,有的大声喊叫,很可怕;大人说那些人会气功,一般人早压死了。从那时起我知道马车能压死人,过马路时特别害怕汽车和马车。
虽然当年太平路上有专用的马车道,汽车在路中间行驶,马路行人也不多,在我的记忆中,还是发生过一些交通事故。记得有一次马路上围了很多人,有人说马车压着人了,我也跟着大人跑过去看,我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身上满是血迹,有人嚷嚷说那人已经死了。吓得我不敢多看,赶快跑回了家。
小时候,我也坐过公共马车,印象中的马车挺大,车上有座位,能坐五六个人,马车夫坐在前面高一些的位子上,乘客上车要买票,票是红色的。我们当时去的汇泉,马车沿着太平路和莱阳路缓缓而行,沿途的景色可以尽情地欣赏,比坐汽车要悠闲得多。路上大人告诉我:公共马车从这里可以跑到汇泉,回来可以通到河南路,还有一条线是到东镇的。那天我们到了体育场和跑马场,那时的跑马场已经不赛马了,在靠树林的地方,有座很漂亮的木房子,我和大人进去坐了一会儿,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有一天,邻居姜大娘告诉我公共马车取消了,说话中好象带着一些遗憾。从那时起,我再也没有见到公共马车,太平路上只有运送货物的马车了。若干年后,无论什么样的马车也不从这里走了,只有长长的、光滑的石板路在默默诉说着往事。
又过了若干年,连石板路也不见了,只剩下一些童年的记忆,伴随着石板上的马蹄声,存留在我的脑海中……[刘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