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岭鞭炮厂爆炸
铁岭鞭炮厂爆炸
今天我们来关注辽宁铁岭12-30特大烟花爆炸事故。爆竹声声辞旧岁。可是，对生活在铁岭市昌图县双庙子镇的人们来说，他们却是在爆竹厂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送走了2003年，他们同时送走的还有几十位亲人。为什么他们会遭遇这场岁末悲剧？这起事故背后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们的记者在事故当天就赶到现场进行了采访。
调查：铁岭爆炸案
遇难者家属：“这个是我的外孙子媳妇，这么年轻的，这么漂亮的孩子。三十岁刚过就把生命活活给夺去了，这是怎一回事呢，究竟谁造成的。”
2003年12月30日上午9：57分，三声沉闷的爆炸声，在辽宁省铁岭市昌图县双庙子镇响起。爆炸发生地---昌图安全环保彩光声响有限责任公司，千米厂房变成一片废墟，包括这个公司四层大楼在内、方圆3公里内房屋的玻璃窗全部震碎。这场特大事故共造成37人死亡，十多人受重伤。
双庙子镇村民：“当时的情景地上简直是残酷，废墟一片全是，尸体被压在底下了，全身烧焦的，还有抱着头的，太惨了。”
遇难者家属：“我大姐和我小姐夫现在都不知道是什么样，尸体到现在还没有找着。这个姐姐看着也很，下半夜三点多钟的时候就开始急救抢救，现在情况也不太好。”
这里就是辽宁省铁岭市昌图县双庙子镇12?30特大事故爆炸现场，记者赶到时这里已经戒严，我们只能在外围进行拍摄。这家名为昌图安全环保彩光声响有限责任公司的单位，就是夺去37条生命的元凶。片片废墟中，门前安全、环保四个金色的大字格外醒目。记者驱车缓缓地从爆炸现场门前驶过，我们惊讶地发现，爆炸发生地的左侧，不足20米远的地方，竟是一个加油站，右侧500米远的地方也是一个加油站，爆炸点被夹在两个加油站中间。
早在1988年，国家有关部门颁布的《烟花爆竹安全生产管理暂行办法》第四条就明确规定：生产、贮存烟花爆竹的工厂、仓库选址必须远离居民区。远离交通要道、桥梁、隧道、高压输电线路、通讯线路、油气管线等重要设施。
这到底是一家什么样的企业？明显违反国家规定的工厂，为什么会建在这里呢？记者的调查就从这里开始了。12月31日上午，爆炸发生22个小时后，记者来到了双庙子镇工商所，对昌图安全环保彩光声响有限责任公司的注册情况进行调查。
双庙子镇工商所党支部书记王立军：“监管我们当时授理权不在我们基层所，在昌图县工商局。它的招商引资来了以后，基层所也知道这个情况，我们也只能到那里去看一看，问一问。”
记者：“你们到企业去检查的时候，看到它的营业执照了吗？”
双庙子镇工商所党支部书记王立军：“据说营业执照是有。”
记者：“有营业执照，那么除了营业执照以外像一些消防许可证，包括安全许可证，你们都看到了没有？”
双庙子镇工商所党支部书记王立军：“这个没看到。”
按照规定，建立烟花爆竹生产企业必须由县、市、公安消防部门审查批准，发给《爆炸物品安全生产许可证》；才能向所在地县、市工商行政管理局办理登记注册，领取营业执照方准生产。
如果没有安全、消防的许可，那这家企业的工商营业执照又是怎么办理的呢？事故发生24个小时后，记者立即赶往双庙子镇工商所的上级单位昌图县工商局了解情况。
昌图县工商局个体私营经济管理股股长钟杰：“我们可能是朱局长，我们一把手在电话里面就交待给刘局长了。刘局长在电话里交待给我了说：‘它这个这家企业可能牵扯到审批条件，可能差几个文件，手续不是十分健全。它这个是招商引资企业，招商局的领导都来了，县委县政府对这个项目非常重视，要求咱们马上把工商执照先给办出去，之后有些相关手续再后补。”
没有消防、安全的批准文件，违反规定给企业发放了工商执照，从昌图县工商局个体私营经济管理股股长钟杰这里得到了证实。于是，钟杰按照昌图县工商局副局长刘锦辉的指示，在没有见到《爆炸物品安全生产许可证》的情况下，7月14日，在昌图安全环保彩光声响有限责任公司申办执照的当天，就办好执照交给了这家公司的负责人。
昌图县工商局个体私营经济管理股股长钟杰：“招商引资，这是属于我们县的大项目，县委县政府对这事非常重视，我们不办也不行。如果它这个企业不是招商引资的，如果不是招商局领导亲自领着人来，我们根本就不能给它核发营业执照。”
钟杰说这份执照发出5天后，他感觉到不妥，马上与企业联系，将已经发出的执照收回，为这家企业更换了临时执照，期限从2003年7月14日到2003年8月14日。
昌图县工商局个体私营经济管理股股长钟杰：“经营期限改为临时的有效期一个月。”
记者：“那你的意思是说这家工厂在昨天发生爆炸事故的时候，其实它是属于无照经营吗？”
昌图县工商局个体私营经济管理股股长钟杰：“它这个可以说是无照经营。因为我们7月14日发照到8月15日，这个照已经作废了，因为我这照经营期限就一个月，那为什么它还在经营呢？还在经营，那就是它企业的事了。本来它应该，它应该来重新把有关的审批手续都拿齐了，在我规定的一个月的时间内，它把这个手续拿齐了来换正式的营业执照。但它这期间没能提供有效证件，所以这个正式执照也就没换成。”
记者：“直到现在为止，他们也没有向你们提供消防许可证，还有安全检查许可证
昌图县工商局个体私营经济管理股股长钟杰：“没有。”
记者：“什么都没有？”
昌图县工商局个体私营经济管理股股长钟杰：“什么都没有。”
没有《安全生产证书》，没有消防许可证，没有任何营业执照，一个爆竹厂，就这样被安在了两个加油站中间，生产经营了四个多月。而我们记者采访中还发现，在招商引资的旗号之下，昌图安全环保彩光声响有限责任公司建厂过程中，存在的违规行为还不止这些。有关部门监管中一连串的漏洞为这次爆炸事故埋下了巨大隐患。
铁岭爆炸案的背后
把一家无照无证的爆竹厂安在加油站边上，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这是以一个普通人的常识，都可以回答的问题。可是，为了留住这个招商项目，铁岭市昌图县的一些部门，却对这个明显违反常识的做法，一路绿灯。对此，附近的居民和企业当初就曾纷纷提出置疑。
没有消防许可证，违反规定为企业办理了工商执照，尽管执照的期限仅有1个月，但1个月后并没有对企业的生产情况进行检查，无疑为这场事故的发生留下了巨大隐患。而双庙子镇的群众则对在两个加油站之间建这样一个烟花爆竹工厂，更是意见极大。
双庙子村村民：“两个加油站中间，你建鞭炮厂那你纯属不是埋炸弹吗？这高老板就跟他打过官司，打半年多，都起诉了。”
村民说的高老板，就是离爆炸现场最近的双兴加油站经理高振家，在爆炸现场附近，记者找到了他。
双兴加油站经理高振家：“你盖别的房子都行，你不能建鞭炮厂啊！鞭炮厂有规定必须离多少里地离道啊。这边是102国道，那边是高速公路，那头还有砖厂、烧窑的，那边还有老百姓，你鞭炮厂这么近，鞭炮一旦着老百姓不完了吗？”
记者：“那边还有人？”
双兴加油站经理高振家：“对，都对面的，我说你建不违法吗？”
高振家说，为了不让烟花爆竹厂建在加油站附近，他去过各个主管单位多次，都总是没有结果。
双兴加油站经理高振家：“说是按现在30米留的，留完之后就剩现在是20米。20米你还不明白吗，就是20小步。”
后来，高振家又来到双庙子镇土地所。
双兴加油站经理高振家：“当时我就问了，我就问那个土地所，我说你离我这么近建鞭炮厂不行吧？土地所领导是这么说的，他说你这边没事是哪个领导说的？”
记者：“那个土地所王领导他是什么职务？”
双兴加油站经理高振家：“他是土地所所长，王所长。他说你就别管这事，老高。我说为什么？他说这是县政府招商引资过来的，咱们也不管，他买我们土地我们就卖。”
昌图安全环保彩光声响有限责任公司在高振家不停地呼吁、反映情况中开工了。开工时，昌图县委、县政府以及双庙子镇的主要领导还过来剪彩。而如今，记者看到，高振家的加油站无论室内还是室外，被爆炸震的也是一片狼籍，加油机被震坏，所有玻璃被震碎，就连一些木制的门窗也全部破损。
值得庆幸的是，高振家在半年前，刚刚将储油罐从地面埋到了地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采访时，群众说这里一直是农田，征走他们土地时，从没有人说这里要建一个鞭炮厂。那么，农田又是怎么变成工业用地的呢？为了弄清这一情况，记者来到了昌图县国土资源局。
辽宁省昌图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周育友：“这个地方就是建设预留地，工矿用地。”
按照1998年8月29日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第三十六条规定，非农业建设必须节约使用土地，可以利用荒地的，不得占用耕地；可以利用劣地的，不得占用好地。那么，昌图安全环保彩光声响有限责任公司的用地，到底是建设预留地还是老百姓的农田呢？为了了解真相，记者在双庙子镇找到了被征走土地的农民。
记者：“当时鞭炮厂那个征地，你被征走了多少？”
双庙子镇村民：“3.6亩。然后现在给钱，就给3.09亩的钱。”
记者：“一亩给你多少钱？”
双庙子镇村民：“给4050元。”
记者：“当时是几月份来征的地，谁来征？”
双庙子镇村民：“这个地是春天开始，没种地之前就告诉了不让种，是村书记祖有力他怎么说的。他说你这地今年别种了，因为镇政府招商引资要我们建厂子，你要种不上呢就来不上，到了秋天村政府和镇政府就给你钱，一亩地给二百，你就别种了就这么回事。”
就在吴凤翔接受记者的采访时，两个村民闻讯赶来，手里拿着几十个村民的签名信，他们告诉记者，爆炸的工厂所占用的22。5亩地，就是双庙子村11户村民的农田。
记者：“你们那个地是普通的农田还是基本良田？”
双庙子镇村民：“基本良田。就是我们承包的良田，整个就把我们一家10口人的一亩二分地全部占去了。没有一个情况下，说给我们开个会跟我们有个协议。”
记者：“有个商议？”
双庙子镇村民：“没有。”
土地就是这样被征走了，村民们眼看着两个加油站中间建起了鞭炮厂，就四处讨说法，没想到悲剧已经发生了，自己的亲人和乡亲在爆炸中丧生。
在昌图县，我们的记者听到过这样的说法：这场事故实际上就是一起原本不应该发生的人祸，如果在昌图安全环保彩光声响有限责任公司从建设到开工的过程中，能有一个部门负责任地站出来，对这家无证生产的企业进行检查，就绝不会酿成今天的恶果。
铁岭爆炸案事故调查
我们记者在双庙子镇采访时，村民们说，昌图安全环保彩光声响有限责任公司在吉林省四平市还有一个鞭炮厂，之所以后来选择在他们这里建厂，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看中了这里交通便利，紧邻102国道和沈哈高速公路。可是，根据国家规定，征用农民基本农田必须经过国务院批准。那么，双庙子镇这22.5亩土地又是谁批准的呢？
昌图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周育友：“县长办公室基本定了，怎么定就怎么办。”
按照《土地管理法》第四十四条规定建设占用土地，涉及农用地转为建设用地的，应当办理农用地转用审批手续，由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批准。而征用基本农田的，必须报国务院批准。
记者：“你们在批给他们公司的用地的时候，看到他们的营业执照和消防安全许可证了吗？”
昌图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周育友：“它这个都是统一研究的，县长组织开了办公会了。县长组织开了办公会，把这个情况一介绍，我们也不一定能够看到那一个。”
记者：“县长办公会可以代表国家的法律吗？”
昌图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周育友：“那不可以。”
记者：“那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
昌图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周育友：“当时县里要求这么做，就这么做。”
昌图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周育友说，昌图安全环保彩光声响有限责任公司共两次申请批地，2003年5月，第一次申请了5000平方米。10月份该公司又因土地面积不够用，再次向昌图县国土资源局申请扩建征用10000平方米的土地。
记者：“这样一个烟花爆竹工厂，能够建在两个加油站中间吗？”
周育友昌图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实际上是不应该的，但是它不能爆炸呀。”
记者：“实际情况呢？”
昌图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周育友：“实际情况爆炸了。”
在昌图县国土资源局提供的文件中，记者拍下了这样的内容：扩建征用的1万平方米土地，经昌图县国土资源局的上级单位，铁岭市国土资源局进行现场勘察后，要求用地单位必须经辽宁省政府批准，由昌图县国土资源局供地后方可动工兴建。然而直到爆炸发生，这家企业也没有拿到有关部门的许可证。
昌图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周育友：“建设用地项目呈报材料有“一书三方案”，编制时间是在2003年11月10日活征地已经干完了。”
记者：“你刚才已经说了这一份文件现在，还没有批下来它的活儿已经干完了，而且在没有批准的情况下，它的鞭炮厂发生了爆炸。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这个责任在谁？”
昌图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周育友：“责任在生产方面没履行程序，有的许可证上可能没有。”
记者：“你觉得土地部门没有责任？”
昌图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周育友：“土地部门在征地的时候就是办得慢一点，没批下来，别的我看没什么事。”
记者：“把一个鞭炮厂建在了两个加油站之间，能没有责任吗？”
昌图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周育友：“它开始说不能爆炸呀。”
记者：“谁跟你担保不能爆炸，现实已经爆炸了，这个担保谁来做？”
昌图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周育友：“担保就是安全部门他们做。可是安全部门直到办理工商执照的那天，他们并没有出具一份安全和消防达标的证书，这个情况我不太清楚。我就管地，别的我就管不着了。”
记者：“可是你的地恰恰就批在了两个加油站之间。”
昌图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周育友：“是。”
不仅如此，又因为急于用地，2003年11月14日，按照昌图县政府的要求，昌图县国土资源局，在没有得到辽宁省政府以及铁岭市国土资源局批准的情况下，为这家连工商执照也没有的公司，又发放了1万平方米的土地使用证。
在昌图县国土资源局提供的文件中记者看到，昌图安全环保彩光声响有限责任公司，征地的主要原因并不是急于用地，而是向银行申请抵押贷款。随后，2003年12月19日，爆炸事故发生的11天前，没有工商执照的昌图安全环保彩光声响有限责任公司，又拿着新征来10000平方米当中1000平方米的土地，向当地银行申请了土地抵押贷款，贷款金额为150.22万元。
没有安全和消防许可证，却拿到了工商执照；临时执照过期作废，没有得到上级主管部门的批准，又拿到土地使用证，而后，又拿征用来的土地向银行申请了抵押贷款。就这样，昌图安全环保彩光声响有限责任公司，在各主管部门的呵护下，一路绿灯、红红火火地招工、开工、生产了。
就在1月4日晚上7点40分，昌图双庙子镇爆炸事故中的一位重伤员因为烧伤面积过大，抢救无效死亡。至此，这起事故的死亡人数已经增加到38人。国务院联合调查组已经初步判断这是一起重大责任事故，调查组负责人认为，违规立项、违规建设、违规生产、违规储存是造成这起爆炸事故的主要原因。
回顾2003年，衡阳大火烧出了违章建筑，而这次爆炸事故又让我们发现了一系列触目惊心的违规行为。痛定思痛，我们现在更需要反思，是什么样的利益关系，导致了这些灾难的发生？有没有一个有效的制度来约束协调这些关系？我们希望，在2004年里，这样的悲剧不要再发生。
《经济半小时》记者：王亚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