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记忆

　　李生德

　　老沧口街有个小典故，谁家的小孩若是支使不动，大人就会说他：“你耳朵聋了，快上小庄换耳子去吧！”这里说的小庄，就是离我家不远的东小庄；可是人的耳朵与东小庄的“耳子”是个什么关系，我一直没有搞清楚。

　　东小庄在沧口东北方向大约四五华里的地方，走过青岛碱厂宿舍，现在的乐亭路口附近是青岛园艺场的一片苹果园，林深似海，一条道路向南插进，折向东直通村里。路两边树木蔽天，阴若隧道，约一华里许。三伏天从中走过，一点儿都不觉得闷热。春天繁花如霞，夏天蝉声聒噪，秋天苹果飘香。苹果园大约有数百亩之多，北傍凤山，南卧板桥坊河，青瓦泥墙的村庄就像掩映在一张水墨画中。

　　上世纪80年代初，知青大返城，我从大西北回到故乡，没有房子住，同事就介绍我住进了东小庄一户村民家里。

　　我的房东姓逄，是东小庄的大姓，家里仍保留着朴实的乡村生活作风。进门是个大锅台，里间有个火炕，来了客人，脱鞋赤脚上炕盘腿坐。两家共用一个大院子，我住东屋老房子，他家住西屋新房子。水开了，他过来送开水，饭熟了，孩子过去吃饭。夏天聚在树阴下纳凉拉闲呱，冬天围坐在热炕头上看电视，亲亲热热像一家人。在这里，村里许多人都成了我的好朋友。

　　这个村为什么名为东小庄呢？原来胶州湾西边的阴岛（现在的红岛）地面上也有个小庄，海东边这块土地归那边的地主拥有，地主觅了几家佃户在这里种地，就称这里为东小庄了。

　　因为离沧口比较近，百年来“西风东渐”，这个村子除了种蔬菜果树，很多人家祖祖辈辈都在工厂做工。见得多了，人也学得精巧，一个老人告诉我说，1906年9月29日，胶澳总督府在李村举办农产品展览会，这个村生产的小推车耳子就在那个展览会上获了奖。

　　说起小推车还真得多说几句。

　　小推车历来都是我市农家必备的运输工具，从前的式样和现在我们偶尔见到的大概差不多，只是材质相差很大。上世纪50年代，也就是胶轮和轴承没有用到小推车上之前，老式小推车讲究的是槐木架、枣木轴和榆木轮，轮冠上齐齐地钉满了指头肚大的铁钉，以便耐磨，走起路来吱扭吱扭老远就听见了。紧实的车袢往脖颈上一套，强壮汉子一次可以推一千多斤重的装载。行家说，其中最难处理的是承载轮轴的两个支架，因其形状像左右两个耳朵，故土名为“车耳子”。小庄人将这个部位处理得恰到好处，样品一上展览会，立刻捧了个铜质的奖牌回去。这也是小庄人历史上最引以为荣的一桩佳话。后来，好事者将不听话的小孩的耳朵与“耳子”牵强附会到一起了。

　　东小庄村北头有个八棱形水泥地堡，高约两米，占地约5平方米，前些年还一直呆立在小道边。村里老人告诉我说，这地堡两边曾经有一条很深的壕沟，向西通到楼山，向东通到老虎山，是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军队固守青岛的三道防线之一部分。东小庄的村民以村庄为掩护，经常借着夜幕，从这里偷偷地越过沟去，为北边的人民军队输送火柴、煤油、纱布、西药等紧缺物品，不少机密情报和我军的特工人员也是从这里出入的。东小庄村，为我们这座城市的解放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我住小庄时，村里有一个名叫逄少青的民间画家，因山水画画得好而远近闻名。行内人说，逄少青学画的老师是大枣园村的王仙坡。王仙坡青年时期曾留学东洋，画品人品俱佳，回乡后际遇不如人意，在逆境中坚忍着培养了许多学生，逄少青是画得最好，令他最满意的一个。可惜，我和他刚认识不久，他就得了重病，不久就去世了。

　　现在的东小庄村已经完全城市化了，原先的果园变成了一排排楼房，一条柏油大路横贯东西，路边建起了农贸市场，村民们都成了企业职工，过起了城市居民生活。村里最出彩的就是鼓乐团了，在正月十五闹元宵的队伍中，在群众集会的大型场面上，他们束巾披挂、大吹大擂，风风火火很是出风头。我在东小庄住了4年，后来他们村的居民楼盖在我们小区附近，我们又住到一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