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个普通窃贼,让拘押过成千上万案犯的公安机关犯了难;10个病人治疗,两位厅长要露天现场办公才行;27天的拘留关押,吸引着杭城乃至全国百姓关注的目光……这一切,仅仅就是因为这批人的体内有着一种特殊病毒:艾滋病。
前不久在该报连续报道了杭州西湖警方逮捕13名广西鹿寨籍“艾滋小偷”的事件,震惊
全国。因为它是全国首次集中打击艾滋病人犯罪。
到昨天,案犯已经拘留关押了近一个月。让我们重新来回顾这27个日日夜夜,从那些鲜为人知、惊心动魄的故事中,体味我们杭州警察冒着生命危险、承担着巨大压力和付出的无数艰辛……
“动手吧!”
公安局长拍了板
其实,抓捕“艾滋小偷”对杭州警察来说,已不是一二年的事了。抓了放、放了抓,如此反复的恶果是――扒窃越来越猖狂,而艾滋病又成了扒手逃避打击的借口。
从每月数十起,到近百起,继而飚升到200多起,翠苑地区因为偷盗,市民怨声载道。
问题明摆着:那些个扒手携带着艾滋病毒。《看守所管理法》曾有规定,有严重传染病的案犯是不能关押的。西湖警方考虑的,当然远不止这些:经费、警力、安全、治疗及最终处理。
几次党委会,分局领导定了推翻,推翻后又拿上来讨论,但每次要下决心时,决议还是被搁置了下来。
10月份,翠苑的扒窃案件再次高发,一个月竟然有200多起。看着气焰越来越嚣张的小偷,又面对那些因为失窃而愤怒的群众,警察羞愧难当。
“动手吧!”10月底的一次党委会上,西湖区委常委、公安分局局长施金良拍了板。这次会上,班子各成员相继领命,着手解决集中关押、治疗等一系列棘手问题。
事后,施金良接受记者采访时说:“集中关押艾滋病病毒携带者犯罪嫌疑人,这在杭州确是第一次。我们是冒着风险作出这个决定的。从打击犯罪角度讲,法律并没有对艾滋病毒携带者开绿灯”。
抽血检查
13人带艾滋病毒
精心准备之下,26名小偷很快落网。但摆在分局刑侦副大队长王擎坤和10名刑警面前的,不仅仅是抓捕和审查。
行动前杭州市防疫站的医生介绍,艾滋病的三种传播途径是性、血液和母乳。令出乎警察意料的是,被擒的26名小偷,其中有24人声称自己是艾滋病人。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只有依靠医院验血才行。
验血过程不简单,除接送和看管外,还得为对方打开手铐。如果“艾滋小偷”乱抓乱咬,如果被那些手铐等铁器的毛刺刮破刮伤,如果近距离喊话说话唾沫飞溅,更如果这些人朝他们吐口水……
容不了多考虑,刑警们戴上手套便上了路。
到了检查点后,民警们进行了周密部署。从警车下车点到验血点20多米距离,警察和武警战士几步一岗,进行警戒。在这种威慑下,疑犯没敢乱来。
但是,另一种麻烦接踵而至。这些疑犯是常年的注射吸毒者,静脉血管早已经硬化,两个手臂很难抽出血来。碰到有个特别难的,护士抽了两个小时都抽不出5毫升血液,汗都下来了。因为长期注射毒品,最后由他们自己来抽。看着手拿针筒的“艾滋小偷”,刑警们丝毫不敢怠慢,紧攥的双手都出了汗。
检测结果显示,13人带有艾滋病病毒!
抽签自杀
小偷血溅监室
12月3日,倪所长正在办公室里写着他们10天来的情况材料。突然“啊!”的一声惨叫传来。警察报告:王建国正在用头猛撞监狱墙角。
倪所长和左效勤警官听到后,腾地就跳了起来,跑着冲向12号房。到那里一看,王建国的脑袋已经是血流如注,其他人围在旁边起哄。
情况十分危急,倪所长他们一手抄起手套、头盔,还来不及戴好,就急忙打开牢门一个箭步冲了进去,首先迅速将王建国按住,然后隔离开其他人员,让他们平静下来。狱医则是赶紧把纱布按在王建国的伤口上,血还在汩汩地流着,一层层的纱布马上就被浸染透了。他们又把王建国抬出12号监室进行仔细止血包扎。手就这样直接接触到了王建国流血的伤口、带血的绷带和衣服,还有不少血溅在了狱警们的身上……这些血,都带有致命的艾滋病病毒,可是当时这些警官丝毫没有退缩。事后,倪所长和左警官想想,还真是可怕。
当晚,监控器上又有情况显示,头上还包扎着绷带的王建国又在不停地吃什么东西。里面有什么可吃的呢?左警官就借着打扫卫生的名义进去看看,坏了!原来他把所有人吃的胆囊药、肝药等等都吃了,仅安眠药就有七八十片。左警官马上叫来人,把他再一次架出牢房,进行灌肠,然后又送医院,这才又救回他一条性命。
为什么会出现频频自杀的现象?公安人员事后经过调查知道了他们的预谋:用抽扑克牌的方式,决定了这13人中有3人必死,以此来换取另外10人的出狱。王建国便是中签者之一。
闻此,公安人员惊出了一身冷汗。
紧急查房
发现铁片牙刷柄
既然铁了心要自杀就一定会有下一步行动。
紧急查房!看还有没有其他潜在的威胁。左警官把他们全部赶到放风场地,然后逐个搜查每一个床铺。不久,一民警在角落里发现了一把磨尖的白色牙刷柄。这明摆着是用来自杀的。
警察的搜查十分仔细。监室内有一水池,当时放满了水,民警对此有些不放心,于是便放干了池水,结果一块黑色铁片暴露出来了。此铁片约有三厘米宽八厘米长,铁片表面凹凸不平,一边已经磨得非常锋利,足可以割破皮肤。
警察仔细一看,发现这由皮鞋底里的铁掌片磨制而成。
看守所让所有“艾滋小偷”脱下皮鞋,换成布鞋。
零距离接触
小偷也被镇住了
疑犯几次三番要自杀,倪宏峰急了,也火了,这样下去怎么行?
猛拍了一下桌子,倪宏峰小跑着冲向监室。没有带任何防护措施,他便走进了房门,一屁股坐在了床板上。
“艾滋小偷”们傻眼了,他们平时看到的民警都是戴着头盔、手套才和他们接触的,他们私下一直认为警察不但歧视他们,也怕他们。现在倪所长就这么进来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倪所长坐在床板上,见他们只穿着袜子,他也脱掉了鞋子。
“为什么要做傻事?”“难道看守所的干警对你们不好?”“跑到外面除了吸毒还能给你们什么?”倪宏峰一连串的责问,令他们哑口无言。
“艾滋小偷”被镇住了!倪所长见起了作用,紧接着就对他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进行规劝。交流和勾通就这样开始了。他们说,在这里确实不适应,如果关在老家,还能见见老婆孩子,关在这里没准就此死在这里了。特别是王建国不想活了。老婆离他而去,仅有的孩子在外婆家里,如果每个月不寄钱回去,就会把孩子赶出门……
倪所长让他们把话说完。到最后,他们的每一种顾虑、每一种担心,都被一一化解。
从那以后,倪所长、左效勤警官时常找他们谈心,甚至连放风都呆在一个笼子里。
一直以来,家里人避而远之,社会上的人也瞧不起他们,他们早已失去希望。杭州警察为了挽救他们的生命,日夜奔波,并不顾自己的安全,“艾滋小偷”们被感动了!
撞头自杀未遂的王建国在左警官和狱医给他擦洗血痕时流下了热泪,说:“连我父母都没有这样对我好的。”送劳教的韦某临上车了,还要回过头来对倪宏峰说:“所长,谢谢!你们真是好人!”
小偷病急
厅局长紧急协调
哭喊、满地打滚!大概是12月初起,“艾滋小偷”相继犯病。
“艾滋小偷”的身上都有着各种各样的疾病,比较普遍的是胆囊炎、胆结石以及肝病。他们平时依靠毒品来止痛,戒毒后,出现剧烈病痛。
病痛者被民警带上车,前往医院。一听说是艾滋病人,医院一家家拒绝。随着一趟一趟被带出去,又一趟一趟被拒绝带回来,病人情绪越来越不稳定,而同监室的,以警察不给治病为由,开始大闹,且一次比一次闹得凶。
12月5日早上9点,又有人捂着肚子直喊疼,倪宏峰所长一看不对,让民警带着上医院。“去哪家医院?”民警实在没办法,问。“去碰碰运气吧。”倪所长也没办法,示意民警快走。
警车呼啸着将病人带出看守所。A医院不收。B医院不收。C医院还是不收。从早上到下午,警车在杭城绕了一大圈,又把病人带回了看守所。
看着在床上打滚的室友,监室里闹腾得更厉害了,这些人又敲又打,直喊着说看守所见死不救。
倪所长有一位在杭州市疾病控制中心工作的朋友,万般无奈之下,打电话让他帮帮忙。对方出于个人情面,帮联系了一家医院。警车迅速带了病人前去,可一到医院,民警心又凉了。医生说病人得的是阑尾炎,一般医治方法是要么开刀,要么挂盐水消炎止疼。但是面临这艾滋病人,医院拒绝了。
自“艾滋小偷”集中关押,分局分管副局长刘建军几乎天天呆在看守所。这种变故,刘建军自然着急。
躺着病人的警车绝对不能再回了,要不肯定会出事!“向上级求援!”刘建军说完,看守所立即向区公安分局、市公安局、监管支队、指挥中心同时发出了紧急报告。
傍晚,杭州市委常委、公安局长张鸿建桌上一下子摆上了三份有关此事的紧急报告。此时,张局长正利用下班时间,与其他两位局领导商量工作,一见紧急报告,三人立即着手处理此事。张鸿建发出的第一道指令是,让那辆带病人的警车在外面待命。
8时左右,浙江省公安厅厅长、浙江省司法厅厅长和杭州市公安局局长张鸿建等,相继赶到青春医院门口露天现场办公。相关事项协商后,该医院决定接收这名艾滋病犯人。
晚上8点25分,看守所终于接到通知。此时,那辆警车已经在杭州城里转悠了近12个小时。
危机终于过去了。刘建军与所长、民警、武警战士才想起,他们还饿着肚子。此刻,一样没能吃上晚饭的张鸿建局长打来电话:“感谢你们的这种敢于负责的态度!”
刑警无憾
遭遇冷落不悔
从恐惧、害怕到一次次零距离接触“艾滋小偷”,西湖刑警在整个侦破、关押的过程中,已经从“艾滋”阴影中走了出来。
这中间,刑警听到最多的是家人和朋友们的关心,但是也有些社会上的不理解,让他们感到有些遗憾。
按理说,有关艾滋病的防范知识,医生应该更有常识。但是有一次,他们带“艾滋小偷”到某医院看病,搀扶着病人的警察都穿着正常的衣着,而迎面走来的医生护士却全副“武装”,从头到脚盖了个严严实实。看病的时候病人的身体碰都不碰,就指指自己的腹部问病人疼不疼。别说是生病犯人的感受,连同去的警察看了都受不了。
还有,经常发生一些朋友原本要约他们一起吃饭,但一听说在办理“艾滋小偷”的案子,饭局立刻就改期了。
刑警们说,他们尽到了人民警察的天职,为了人民生命财产安全,他们把危险留给了自己,但他们更希望全社会能对他们多些理解和支持,共同来解决这个难题。(葛正荣、柏建斌、温浩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