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会王师傅举报人王师傅将“接头”的地点约在老舍公园内的喷水池边，“教个徒弟‘瞎’只眼……”一见面，王师傅就愤愤地骂起了自己的徒弟。

　　王师傅原是我市一家酒店的特二级厨师，三年前，一名叫唐强的小伙子投靠到他的门下，王师傅见他为人老实，便将自己的手艺倾囊传授，两年后唐强在一家酒店谋得一份大厨的工作，月薪2000多元。

　　半年前，唐强突然向王师傅辞行，说自己在东北又找到一份薪金更优厚的工作。直到9月底的一天，王师傅突然接到唐强电话，说他在吉林公主岭市的一家三星级酒店干“大厨”，一个月能挣到3000多元，现在酒店还缺一名厨师长，他已经向酒店经理推荐了王师傅，除月薪5000元外，还加提成。

　　10月3日，王师傅到达公主岭市，唐强将他带到″酒店培训处″，王师傅一看，培训的课程竟是传销。王师傅趁和唐强外出吃饭的空挡，逃离非法传销窝点。唐强竟也追回青岛。

　　看传销北上公主岭“能不能通过唐强将我介绍到传销组织内部？”记者提出要求。王师傅犹豫再三答应了，但为了掩饰身份，王师傅让记者冒充是自己的师弟，又详细介绍了自己的工作经历和亲友，反复叮嘱记者说：“唐强为人精细，你一定要少说话，见机行事。”

　　30分钟后，记者和王师傅来到与唐强约好的接头地点：儿童公园正门。但没有见到唐强。记者注意到王师傅暗暗向一家电脑器材商店使了个眼色，顺势望去，发现一名身着黑色西装，扎着红色领带的男青年正躲在橱窗后面向这边张望。“他就是唐强，见我带了陌生人来不敢出来。”王师傅小声说。

　　唐强躲了一会，见周围并无异样才疾步走来，边跟师傅打着招呼，边仔细打量着记者。王师傅赶紧介绍记者的“身份”。“听说公主岭那边有家三星级酒店正缺人手，我能不能去试一试？”记者试探地问道，“没问题，凭师叔的本事，干个厨师长绰绰有余。”唐强喜不自禁地介绍起“三星级酒店”的规模，并迫不及待地说：“明天就有一趟北上的列车，师叔你就跟我和王师傅一起走吧。”王师傅假称身体不适予以推辞，而记者则与唐强彼此留下传呼，并约定好何时在火车站接头。

　　欢迎加入！”经过28个小时的长途跋涉，14日傍晚记者和唐强到达公主岭市。公主岭市位于吉林省的西北部，是四平市的一个县级市，气温只有3℃左右。

　　站台上有一男一女在等候唐强，女的30多岁，也是青岛人，自称李姐。男的是她的丈夫乔山理。在三人的簇拥下，记者来到体育广场小区2单元702室，这是一个两室一厅的民宅，一间卧室内架着5个高低床，另一间则铺着一溜地铺。房间里一股刺鼻的汗臭味，十多个男男女女正围坐在地上，记者进门后，这些人立即散去。

　　进屋后，李姐吩咐唐强给记者洗脚，记者执意不肯，李姐用命令的口吻说：“这是这里的规矩，来了新人都要这样伺候。”说罢，不由分说将记者按到板凳上，唐强则认真地帮记者脱下鞋袜，洗起脚来。

　　吃过晚饭，唐强说要带记者洗澡，记者猛然想起衬衣口袋里的钱包内放着记者证。记者在下楼时故意磨蹭走在后边，趁唐强不注意时，将记者证放在四楼一家住户的电表箱上。洗澡时，唐强匆匆洗完，先去穿衣服。记者穿衣服时，发现所有衣服的口袋均被人翻过，钱包也被人彻底地检查过了。

　　夜深了，记者难以入睡。突然，房间的门慢慢打开了，一个黑影悄悄地从门缝中溜进来，借着客厅内微弱的灯光，记者发现是乔山理。他蹑手蹑脚地将记者放在枕边的挎包拿出去，不一会他又将挎包送回，再悄悄地溜出房间。

　　第二天早晨7时30分，宿舍里的人准时被叫起，随后大家开始忙碌起来，有些人拿着书本在阳台上默默诵读，有的则张罗着收拾早饭。“到底什么时候带我去酒店？”记者问，旁边的李姐说：“今天上午先带你去培训，到时候你就明白了。”

　　培训地点距离宿舍不远，也是在一幢居民楼内，记者在乔山理和唐强的带领下走近这幢居民楼时，看到不时有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在楼前走来走去，用警惕的目光看着所有靠近居民楼的人。敲响201室的房，里面的人在猫眼内张望了一会，将门打开。记者闪身进去时，一把被人揪住，正当记者感到惶恐的时候，对方紧接着又给了记者一个热烈的拥抱，“欢迎你加入，大哥！”此时，记者才看清与自己拥抱的是一名20岁出头的东北女孩。其他众多素不相识人也如同迎接久别朋友般纷纷上前与记者握手、拥抱，乔山理说，这是迎接新人特有的方式，精彩的还在后边呢……

　　记者听到里屋传来一阵歌声，在众人簇拥下步入里间时，看到在这间不足30平方米的房间里，却聚集着近百人，房间南墙上挂着一块黑板，上面写着“欢迎会”3个大字，“大家好！”唐强突然大喝一声冲到黑板前，下面的人随声附和地喊了一声“好！”“今天，我将我的师叔带到这里，希望他尽快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说罢，在众人的掌声中，唐强带头唱起歌，房间内气氛热烈，乔山理对记者说，唐强所唱的歌名字是《出人头地》，是他们自己作词作曲的，随后他也跟着唱了起来。上图：传销分子在“听课”（本报资料照片）（下转第三版）

　　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得非法传销能具有如此非凡的魔力，让许多人如痴如醉地沉迷其中呢？记者连续两天参加了传销人员讲授的“大课”，发现传销的魅力来源于巨大的利润分配方式。

　　第一天授课的“老师”就是拥抱记者的东北女孩，她自我介绍说，自己名叫张莉，来自吉林通化。“今天，我将给你介绍一个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我今天为大家介绍的产品是由武汉新田天然保健品公司生产的绿色保健品，本产品共分5个系列，强生、花粉、命泉、娇身、丽容。这些保健品分别具有独特的疗效，只要你花4000元或2440元购买一大套或一小套本产品，即可成为本公司的代理销售会员，享受‘五级三阶’制的利润分配方式，最终能达到月薪20多万元的高薪和免费前往新马泰旅游的机会……”

　　张莉介绍完产品知识后，来自吉林焦作的小伙子魏明阳登台开始介绍利润分配的方式。他在黑板上画着图表解释说，花4000元或2440元购买一大套或一小套“新田”保健品，可以分别积100分和60分，公司将奖励购买者525元；如果你将这些产品介绍给自己的朋友卖出5套以上，将达到推广员级别，并积攒到300分至900分，公司将每套奖励给你700元；此时如你朋友的朋友再购买这些产品，使你积攒到1000分到6400分的时候，你将提升为培训员级别，每套的提成将达到1050元；依此类推……，“一年赚下一辈子的花销不再是梦想……”魏明阳的讲课，赢得了台下100多人经久不息的掌声。

　　记者遭遇惊魂

　　下午的例会结束后，在吃晚饭之前是自由活动时间，李姐告诉记者说，由于自己发展下线的队伍正在不断壮大，需要另立门户了。

　　收拾房间时，和李姐住在一起的李远芹突然从床底下翻出了一张9月份的《青岛生活导报》，她高兴地叫了起来，其他4名青岛老乡立即聚集到一起，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记者此时的心又一次提到嗓子眼，因为在这一天的报纸上赫然刊登着记者的署名稿件，“好久没回家了，看看青岛的事，就像回到家一样。”李远芹跟记者说着，记者随声支应着，担心她看出破绽，好在其他人和李远芹一样只看稿子内容，并不在乎稿件是谁写的。

　　抛弃亲情为代价

　　在暗访过程中，记者见到了一个又一个传销“成功人士”，他们成功的经历如出一辙，均是用亲情作为代价，将自己身边的亲友卷进非法传销的旋涡之中。

　　“我抛弃了阻拦我的家人。”

　　来自吉林通化的小伙子任磊谈起自己成为会员时的一段经历……

　　22岁的任磊只念到小学三年级，今年8月，任磊被朋友骗到公主岭干传销，但苦于无钱购买产品。

　　经过与朋友合计，任磊将目光转向疼爱他的姑姑。他坐车来到长春，见到姑姑后扑通跪倒在地，声称父亲住院急需钱用，姑姑忙四处筹钱。就在任磊自以为得计的时候，姑姑发现了他在说谎，就让丈夫将任磊送回家中。母亲见到如此不争气的儿子，哭成泪人，父亲则当着姑父的面一遍又一遍地打自己耳光……

　　姑父走后，任磊跪在父母面前，又谎称自己要贩卖衣服缺钱用，让父母给他凑足3000元钱。见父母不同意，他从抽屉里抢过家里卖粮食的2000多元钱，夺门而出。……

　　“英雄母亲”果然“非同凡响”。

　　记者见到她时，发现眼前这名年逾六旬的老太太虽然腿脚已不太灵活，但说起话来仍底气十足。3个月前，她听自己外甥的介绍来到公主岭，发现了这个赚钱的好行当后，就将在上海的饭店盘了出去，而后她又亲自给3个儿子打电话，一起加盟，到那时全家人一个月的收入就有上百万元，……“那您老来了3个多月，又发展了3个下线，现在的收入肯定也很可观吧？”记者询问，听了这话，蔡老太和自己的3个儿子都默不做声了。……

　　“我也曾是一个受害者。”

　　分管青岛人的李姐向记者诉苦。她告诉记者，她的原名叫李凤英，家住市北区宁夏路一带，“一个多月前，我丈夫乔山理打电话要我来，我把上小学的儿子托付给公婆。没想到自己的老公竟把我骗进了‘老鼠会’，气得我当时就想跳楼。但是上过课后，我发现这真是挣钱的好办法，于是拿出2440元钱也加入了，后来我和丈夫又将陈为进、李远芹、唐强、王程、王守劲等青岛的朋友‘约’了过来，再过段时间我达到代理商级别时就可以每月挣到20万元了。”……

　　各具神秘角色

　　在暗访的过程中，记者发现非法传销组织的内部人员结构非常严密，一些不同身份的人，充当着自己各自不同的角色……

　　一天，晚饭结束后，乔山理和李姐要去火车站接“新人”，据内部传来的可靠消息，“新人”是来自青岛的一个厨师，还是乔山理的亲哥哥。为了防止“新人”提前看出破绽，李姐将宿舍里的人全部提前支了出去，并叮嘱唐强带上记者到附近的几家宿舍去“串网”“‘串网’？”看着记者一脸迷惑的样子，唐强解释说，“串网”跟串门差不多，只不过是会员们利用晚上的时间彼此交流学习经验。

　　在轱辘把街的一家宿舍内，前来迎接记者一行的是一名叫卢梅林的小伙子，唐强悄悄地说，卢梅林在整个组织里是出了名的“护网金刚”，一些从外地赶来，但又不愿加入传销的人员挨了他不少揍。

　　终于逃出“魔爪”

　　“明天我想回去。”通过两天的暗访，记者准备离去，于是平静地在乔山理和李姐面前“摊牌”。二人一愣，忙将记者拉到另外一个房间，问道“为什么这么快就走？”“我想尽快成为会员，准备回家取钱，并亲自再带一名朋友过来成为我的下线。”听记者这么一说，李姐笑了，“好，好，这样我们的队伍就更加强大了。”

　　次日，记者仍按时参加例会，到了下午的时候，记者买上了前往沈阳的火车票，准备从沈阳倒车返回青岛。临别时，乔山理将王程叫到记者身边说：“恰好，王程要回家拿棉被，你们一路上就做个伴吧。”

　　凌晨3时，列车到达了沈阳车站，记者找了一家旅馆暂时住下，接连几天的劳顿使得记者沉沉睡去，但一觉醒来时，却发现王程仍在看电视，并不时警惕地看着记者。

　　记者约王程一起去逛街，暗自却盘算着如何将这个“尾巴”甩掉。恰巧经过一家食品超市，记者说要买东西送朋友，就在王程排队结账的时候，记者从超市的侧门溜了出来，跳上一辆出租车直奔沈阳汽车站，买上一张开往大连的汽车票，而后再乘船赶往烟台，最后从烟台乘车返回了青岛。

　　正当记者为安全返回青岛而感到庆幸的时候，却在报社里意外地接到了李姐从公主岭打来的电话。“王程趁你在旅馆睡觉的时候翻看了你的证件，知道你是记者，我们原准备请你回来，但你却将王程甩了，我们查了电话终于找到你了。”李姐在电话中气恼地说。

　　记者在两天的暗访中发现，一些传销人员专门创作了多首歌曲，互相传唱，这些歌成为各种集会上的主打歌曲，并在潜移默化中对传销人员起到教化作用，记者抄录了其中的一首，歌名为《出人头地》。歌词为：

　　为了出人头地，我们应邀来到这里，新老朋友的热情，让我终生难忘记，感谢我的朋友，给我这次好机会，我一定好好把握，在这里干出成绩。

　　二十几年的生活让我悟出一个道理，人在没钱的时候，谁都瞧不起。想想我的父母，辛辛苦苦把我们养育，为了我们长大以后，越来越有出息。

　　不想再过那没有太阳的日子，不想再看那女孩子还要我们去逃避，新朋友啊我劝你，千万不要再犹豫，光辉灿烂的日子在前方等着你，在前方等着你。

　　一曲幽怨歌，一把辛酸泪。记者发现许多参与传销的人员都满怀着“一日之间暴富、从此出人头地”的梦望，这是他们思想上的原动力及支持他们“奋斗到底”的动力所在，和这种梦望缠绕在一起的还有无尽的思乡之情和满腹的牢骚。但梦想终归是梦想，等到终于有一天清醒的时候，他们才会发现，这是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奢望。记者徐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