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我们在这两家企业看到，曾经生产出中国第一根火腿肠的“春都第一楼”，人去楼空，落寞无声；而在几百里开外的双汇，厂内机器开足马力，厂外排着等货的长长车队。春都的一位负责人叹息道，现在春都的市场占有率从上市前的60％狂跌到10％，面临出局的危险；双汇则从30％猛升到50％，坐上火腿肠行业的头把交椅。

　 春都与双汇，双双抓住了上市融资的难得机遇，却催生出两种截然不同的结果，谜底何在？

　 一个急于圈钱还债，募集资金抽干榨净；一个意图扩大主业，股市融资落地有声

　 双汇和春都，几乎是前后脚迈入资本市场。1998年底双汇发展上市，1999年初春都A上市，分别募集到3亿多元和4亿多元。然而，从上市之初，春都和双汇的目的就大不相同：一个是为了圈钱还债，一个意图扩大主业。

　 春都A新任董事长贾洪雷说，春都在上市之前，由于贪大求全，四处出击，已经背上了不少债务。尽快上市募集资金成为春都集团解决债务问题的首选办法。

　 春都集团作为独家发起人匆匆地把春都A推上市，然后迫不及待地把募集资金抽走。春都A上市仅3个月，春都集团就提走募股资金1．8亿元左右，以后又陆续占用数笔资金。到目前为止，春都集团及其关联企业占用春都A资金高达3．3亿元，占上市募集资金的80％。

　 春都集团占用的募集资金相当一部分用来还债、补过去的资金窟窿，其余的盲目投入到茶饮料等非主业项目中。春都A当初向股民承诺的十大肉制品投资项目，九个不见踪影。勉强建成的低温肉制品项目，计划年产量3万吨，而实际生产还不到3000吨。春都A被大量“抽血”，至2000年底力不能支，跌倒入亏损行列。春都集团占用募集资金新建的项目也无一盈利，旧账未了新债又添。春都A和春都集团双双陷入困境。

　 与春都不同，双汇希望凭借股市资金快速壮大主业。双汇发展董事长万隆说，双汇使用募集资金有两条原则：一是股民的钱要“落地有声”，二是不该赚的钱坚决不赚。他们信守承诺，把募集资金全部投资到上市公司肉制品及其相关项目上。

　 上市3年间，双汇发展先后兼并收购了华北双汇食品有限公司，完成了3万吨“王中王”火腿肠技术改造，建设了双汇食品城肉制品系列工程，产业链条不断完善，产品得到更新，企业实力显著壮大。双汇集团和双汇发展的销售收入分别增加了30亿元和10亿元。投资者也得到了丰厚的回报。2000年双汇发展10股派送5元，被评为证券市场最慷慨的上市公司之一。

　 一个圈钱圈住自己，断了企业前程；一个借力惊人一跃，“蛋糕越做越大”

　 曾几何时，双汇提出的口号是“学春都、赶春都”；如今，为了渡过难关，春都集团多次要求双汇前来兼并。上市短短3年，急于圈钱的春都圈住了自己，而诚实守信的双汇借助股市之力，实现了惊人的一跃。

　 春都集团大量占用募集资金，造成春都A生产资金匮乏。春都A董事长贾洪雷说，从上市开始，春都A就面临资金短缺的窘迫。生存尚且困难，发展更谈不上。到2000年底，春都A亏损3591万元，净资产比上市前缩水2000万元。今年上半年，春都A又亏损2300万元，年底再不扭亏就会加入ST的行列。

　 在中国证监会郑州特管办的监管下，更为了谋求生存，新调整的春都A董事会决定与大股东春都集团对簿公堂，要求还款。8月10日，河南省洛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了春都A胜诉的裁决。然而，15天的执行期已过，还款的事仍然没有着落。

　 在春都新锋食品厂，几十台机器静静地躺在车间里，看不到一个工人；春都宏远食品厂干脆关门落锁。主管生产的副总经理马建中愁眉不展地说，10天前，春都基本停止生产火腿肠了。在厂区和大门口转了几圈，没有碰到一辆来拉货的车。而在春都鼎盛时，赶来进货的卡车在门口排起几公里的长龙，使得春都不得不在报纸上声明，客户不要一拥而上，以防空跑一趟。

　 更为严重的是，春都的声誉和信用受到严重的损害。经销商对春都观望迟疑，消极等待；银行全力追讨债务，更谈不上贷款；上市公司也失去了在证券市场再融资的资格。只有重组这一条路可以救活春都。不过，以春都目前的落魄，又能有多少谈判的筹码，难免要沦为别人的鱼腩。

　 在春都集团的大楼上，镌刻着原商业部部长胡平1992年题写的祝愿：春都永远是春天。贾洪雷说，上市是春都的历史机遇，春都没有抓住。一觉醒来，已经是冬天。假设当时能将募集资金都投入到项目中去，现在的情形会完全不一样。

　 相反，双汇利用从资本市场募集的资金，把自己的本行做大做强做好，实现了跨越式发展。经过近3年的投资建设，双汇在新产品开发、生产能力、销售网络方面都遥遥领先。到2000年，双汇发展净利润高达1．5亿元，净资产比上市前膨胀了5亿多元。今年上半年，双汇发展又实现净利润8000多万元。

　 双汇发展规范的运作，较高的回报，也强化了双汇良好的信誉。现在，双汇不用出国招商，一批又一批的外商登门要求投资。工行、建行、农行为双汇提供3亿多元的贷款授信额度，不需要任何担保。在证券市场再融资的渠道也十分顺畅。双汇计划增发5000万股人民币普通股，投向供应配送系统、生物工程、新型包装材料3个系列10个项目。上述项目完成后，双汇集团销售收入将增加到80亿元，初步具备和世界大公司抗衡的实力。

　 万隆说，有些公司上市本身动机不纯，就是为了圈钱解困；还有的很盲目，钱一到手，投资房地产、玩股票，赔得一塌糊涂。从股市上圈钱的人看似占了便宜，但是一锤子买卖，砸了企业的牌子，断送了远大的前程。

　 两种境遇，一个启示：“一股独大”是作乱的元凶国有股减持利在长远

　 春都人在讨论今天的败局时，痛感制度的缺陷，“一股独大”的股权结构为随意占用募集资金大开方便之门。双汇人在展望将来时，也心存隐忧，如果“一股独大”的问题不解决，今日的春都就可能是明日的双汇。春都和双汇虽然境遇不同，但启示相同：“一股独大”是作乱的元凶，国有股减持利在长远。

　 贾洪雷说，春都集团作为春都A上市的独家发行人，所持有的股份高达62．5％。上市后，春都集团的董事长就是春都A的董事长，资产、财务也混在一起。春都集团占用募集资金，简单到只需要董事长一句话。即使要付诸表决，春都A的董事会中，五个董事集团占了三个，处于绝对的控制地位。在美国，占有3％的股份就是大股东。上市公司很难被个别人所操纵，要想占用募集资金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贾洪雷认为，春都A主动通过法律手段解决大股东占用资金的问题，就是想干脆利落地斩断双方许多纠缠不清的关系。目前，春都正在进行的重组，也将减少春都集团持有的股份，改变春都A的股权结构，引入新的机制。

　 万隆为双汇将来的发展担忧。他说，双汇集团没有占用募集资金，是因为有我卡着。如果我不在位了，不敢保证双汇就不会发生类似事情。制度的缺陷不解决，大股东占用上市资金的问题就永远有可能发生。双汇发展的国有股比例比春都A还高，占71％，更容易形成“一言堂”。双汇虽然有2．5万名股东，但我代表国有股权益不举手，2万多名股东全部举手也没有用。完成双汇的产权制度改革，使国有股公众化，增加透明度，让千千万万的股东、投资者来监督双汇，才是双汇永久辉煌的基石。

　 在中国证券市场上，大股东挪用募集资金已经成为一个比较普遍的现象。复旦大学一位证券专家说，国有股“一股独大”已经成为“内部人控制”的温床。据统计，截至今年4月底，全国1124家上市公司中，第一大股东持股份额占公司总股本超过50％的有890家。第一大股东为国家持股的公司，占全部公司总数的65％。这样的董事会或股东大会，少数人很可能以“国有股股东”的身份，做出仅仅有利于个人或小集团私利的决策。而流通股股东“股微言轻”，既不能通过“用手投票”直接影响公司决策，也不能通过资本市场达到间接管理的目的。他认为，需要尽快将国有股、法人股的比例降下来。而按“市场化”高价减持国有股，分10至20年慢慢减的方案，不利于上市公司治理结构的改善。同时，要加强监管，通过法律、行政、舆论等各种手段对“内部人控制”及其危害进行监管、监督。

　 新华社记者赵承古文洪（新华社郑州9月9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