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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元的故事
[2月26日 2:37]
元元中学毕业就有了一份工作———一家集体厂子的钳工。

  在20世纪70年代初,有了这样一份工作确实让人羡慕不已,因为更多的人面临的将是上山下乡或是待业。

  元元人长得也好。所谓好,就是个子高,双眼皮,大眼睛,挺帅气。那时姑娘找对象首要条件是个高,好像个一高就掩盖了一切,代表了一切。

  所以,进厂没几天,就有好几个姑娘向他抛“绣球”了。

  但后来元元并没有跟那些主动上门的姑娘结婚,他和一个在国营企业而且还是在科室工作的姑娘结了婚。这很快成了新闻,因为那姑娘漂亮不说,家庭背景也不错,大小是个干部子女,再说工作也比元元强多了,但事情就这么邪门,姑娘就是愿意嫁给祖孙几辈都是工人的元元。

  元元那阵子也特别神气,同老婆挺着胸出门,挎着胳膊回家,那架势不能说有点忘乎所以,但起码也够得上小人得志。

  元元没有什么文化水,别看初中毕业,基本上什么也不懂,那阵学校也不上什么学,凑一起不是批林批孔,就是反击右倾翻案风,考试全是开卷,拿回家去相互抄,就是抄错了,老师也不敢给不合格——谁去找那麻烦呀!

  元元就是在这种环境中上的学,毕的业。所以,他老婆家里托人给他调个工作都很难。上技术科吧,三角、几何一概不懂,上宣传科吧,连篇像样的作文都不会写,最后权衡来权衡去,到供销科吧,反正是买和卖,会算账就行。

  这样,元元又成了院里人羡慕、嫉妒的焦点:干供销天南海北地跑,多神气呀!有些人活了二三十岁还没坐过火车、出过青岛市呢!元元却一年到头坐火车、乘轮船,今天江苏,明天哈尔滨的,那真是见了大世面!不仅如此,元元的钱比别人也多,出差补贴不说,坐火车还有补贴呢,当时有规定,乘夜车,超过6个小时按票价的百分比折给个人。元元为了挣这个钱,宁可都坐夜车。院里的老人都说,元元是小青年里最有出息的!

  80年代初期,有一阵子买紧俏物资特别难,有些企业就想出歪点子,在价格上做文章,好多人发了财。院里最红眼的是元元。因为别人都没这个条件,惟独他干供销有这个机会。那些日子,他天天串门问这家,问那家,有没有能弄到汽车指标的亲戚什么的?也巧,真有一家子的亲戚在一汽干个什么角色,元元一嗅到味道,立时像苍蝇一样死盯上了,他应允若真的办成了事,好处大家分。那家实在摆脱不了元元的缠磨,就写了封信让他带上。第二天,元元就出发了,一去半个多月不见音讯,急得他老婆整天往那家子人家跑。无奈当时也没有什么“大哥大”之类的先进通讯工具,打长途起码也要折腾好几个小时。只好死靠着。过了几天,元元突然回来了,一脸兴高采烈的样子。他没到那家人家去,反而是人家主动问他:事办成了?元元叹口气说:“办是办成了,不过你那亲戚的条子不管用,我是托了别人才弄到手的,车都开回来了。”那家子人还能说什么,权当讨个没趣。

  事后一个多月,元元突然为女儿买进一台崭新的钢琴,当时的钢琴绝对是奢侈品,虽说只2000来元,但对工薪阶层来说,仍算是一笔庞大的开支,一般人不敢问津。

  院里的人都吃惊不小,有女孩子的更是羡慕不已:瞧瞧人家元元,这个当爹的对女儿是啥模样!

  奇怪的是元元对此多采取了冷处理,别人不提钢琴,他从不主动说起。有好事的问,你真有钱呀,干啥发的财?他忙说:“我这是一分分攒的,补贴这几年一分也舍不得花,就是为了给女儿买琴。”

  一年多后,当初帮元元忙的那家人家的亲戚的孩子来了,他带来的信息在大院里传开了,元元买的车就是他爸给办的,而且价钱上绝对有“猫腻”!

  那几天元元一直没露面,有人看见他晚上很晚才回来,天不亮就走了,他家的门也紧闭着,连天天都练琴的女儿也中断了练习。

  那几天元元也成了邻居们饭后的话题,翻来覆去地说,有人甚至怂恿帮忙的人家,去跟元元要好处。

  元元的行为让好多人不再羡慕他,反而鄙视他了。

  但元元似乎并不在乎这些,在他老婆家的帮助下,他又调了单位——市里一家很红火的家电生产企业,这回,他不干供销了,去了宣传处,专管广告。院里的人说,元元真他妈的有个福命,哪里发财哪里去,这年头广告的提成多的都50%,元元不发死才怪呢!

  果然,元元家的生活很快有了明显的变化,电视是全院最大的,冰箱别人家还没有呢,他已经换了一茬了,高保真的音响别人听都没听说过,他家早唱上了。当时,出租车很少,也没有人敢轻易坐,他一家人出去,玩累了就叫车子往家送,车在大院门口一停,那架势,也不亚于一个大款从车上走下来。

  后来,也许上面抓得紧了,也许他们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元元被调离了宣传处到厂部办公室去管接待了。

  这是个没油水却要跑腿出力的活,元元干了没多长时间就在家休息了。

  他常拿着个马扎子坐在大门洞里跟那些退了休的老人闲聊,要么等女儿放学领着去学琴。

  以后元元不在科室工作了,原因是他不正经八道地干,同事们都有意见,另外,此时老婆家那位有点权势的亲戚也到点退休了,人走茶凉,没人给他当保护伞了。元元被精减到车间仍然干钳工。

  这真是个大反差,元元哪能受得了,一怒之下真的病了———肝炎,住传染病院。

  元元做梦也没想到,这次住院,决定了他后半生的命运。

  以后我们听说,他在住院时认识了一位病友,一位在银行工作的小伙子,两个人一间屋,同病相怜,无话不说。小伙子很同情元元的遭遇,但同时表示很佩服他的经历;毕竟干过一番“事业”,元元对小伙子很羡慕,住着院还有好多人不怕被传染来找他联系业务。小伙子病床前的礼品差不多堆成小山了,但小伙子对此似乎并不感兴趣,每次都随便抓几样送给元元,元元很感激,也常叹息:“瞧人家过的日子。”

  出院时,两人达成共识:共同发财!

  后来才知道,他们的所谓发财就是非法集资,谋取高额回扣。

  元元那阵子在院里也游说高息存款的事,但遗憾的是院里的那些人家都是些吃工资、温饱型的,没有多少人家里还有大额存款。但元元工作的那家大企业就不同了,那几年奖金都厚厚的,谁没个万八千的积蓄,元元就照着他们下手,30%的高息,当场就兑现10%-15%。好多人见有利可图,纷纷从银行中拿出款子到元元这里梦想发大财。那些日子元元工作间简直就成了小银行。

  元元一共聚积了多少钱他自己可能也弄不清楚,反正,他把钱交给那个小伙子,小伙子交给集资的信用社,人家出存单,给回扣,等案发时,元元的存单上已经是6位数了!

  元元被判了刑。他一直在喊冤:他并不知道这是非法集资,也不知道这是犯法。

  院里的人都说,元元可能是被骗了,依他的智商,他没那么大的本事搞金融诈骗,但大家又说,还是他心贪,不然,别人怎么就不去干那些见不得人的营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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