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尉氏公安局長抓精神病人冒充殺人犯被免

日前，河南開封尉氏縣，劉衛中在家門口接受記者采訪。本報記者 孫旭陽 攝

    ■ “尉氏公安否認‘抓精神病人抵殺人犯’”追蹤

    本報訊 昨日，河南省公安廳發布通稿稱，該省尉氏縣公安局局長鄭偉因在命案偵破中，“弄虛作假、謊報戰績”，被免去局長兼黨委書記職務，調離公安機關，其余責任人也遭到處理。

    共有7警官被處理

    據警方介紹，2009年4月16日，尉氏縣賈魯河小陳段，有人發現河灘上一編織袋內裝有男尸。接警後，尉氏縣公安局在對高度腐爛的尸體解剖後，重新掩埋河邊。死者為流浪多年的杞縣沙沃鄉農民王保國。隨後，當地警方認定，村民劉衛中是殺人疑犯，並將其帶走。後經鑒定發現，劉系精神病人，將其釋放。

    近日，有人舉報稱，尉氏警方迫于命案必破的壓力，控制劉衛中，充當殺人犯。

    昨天，河南省公安廳相關負責人稱，“尉氏縣公安局抓精神病人抵殺人犯”一事經媒體報道後，公安機關高度重視，經過深入調查，認定尉氏縣公安局去年偵結的“4•16”命案屬于錯案。

    該負責人稱，鑒于此，公安機關會同有關方面作出嚴肅處理︰除鄭偉被免職外，負責該案偵破的副局長宋偉民被免去副局長職務，並處行政記過；對其余5名辦案民警，分別給予免職和行政記過處分。

    該負責人稱，從2004年起，河南省公安廳就堅持 “命案必破、掛牌全破”的工作要求，並實行嚴格的問責制，嚴辦不作為、亂作為、欺上瞞下等行為。吸取該案的教訓，河南省公安機關將開展專題整治活動，堅決糾正執法不規範和執法有過錯的案件。

    命案已重啟偵查

    昨日，開封市公安局新聞發言人、副局長劉磊表示，公安機關已增派人員，繼續偵辦“4•16”命案。至于之前尉氏縣公安局“此案已結”說法，劉說這“是謊稱”。

    劉磊證實，2009年開封市發生74起命案，偵破72起。而劉衛中為疑犯結案的“4•16”命案，也在偵破命案之列。

    對于處理結果，劉磊稱，這是按照相關紀律條例和上限標準進行的。為此，開封市公安局向開封市委和尉氏縣委呈送了監察建議，由後兩者處理。

    ■ 特寫︰一個精神病患者的“殺人犯”之旅

    從會走路開始，現已46歲的劉衛中一直是村民的笑料，村里大人小孩都知道他是一個“神經病”。

    自首成癮 愛鑽警車

    不像一般病人那樣打人毀物，劉衛中更喜歡“自首”。他把每一起听到的命案，都攬到自己身上。只要听到有人聊哪里又有人被殺了，他就湊上前去，“那是我干的。”說的時候他嚴肅，不管殺人地點是近在開封，還是遠在伊拉克。

    劉衛中很喜歡出風頭，遇到鄉干部到村干部家里吃飯，他就站到門口罵，博得不少喝彩。有警車進村，他也非要坐進去，因為除了他，沒人敢這樣干。

    不管怎麼說，他總是被趕出警車。然而，直到2009年12月24日下午，這一“待遇”發生了改變，他被一輛警車接走了。第二天上午，他作為自首疑犯，被帶到尉氏縣公安局。

    命案發生 劉被帶走

    2009年4月16日，距劉衛中家20公里的尉氏縣賈魯河小陳段，一個裝著一具高度腐爛男尸的編織袋被發現，男尸身上墜著石頭。3個月後，男尸被認定為杞縣農民王保國，50多歲，頭上長一肉瘤，外號“沖天炮”，數十年來游蕩四方，撿垃圾、磨剪刀，做神漢驅鬼度日。

    劉王如何結仇，又是怎樣準備刀具、鐵絲和編織袋，將其殺死並陳尸？面對種種疑問，尉氏縣公安局仍然認定，劉衛中就是殺死王保國的凶手。

    在劉衛中被帶走的前幾天，村支書劉正就跟他家人說過，要將他帶到敬老院。走的時候，劉正等人沒有通知劉衛中的母親兄弟。

    十八里鄉派出所所長袁西剛，則將責任全部推在劉正身上。

    “劉正說他們村有個人要自首，說是殺了人，我就趕緊匯報專案組，大家听了都很振奮。”袁西剛說，劉正沒有告訴他所謂要自首的人，原本是個自首成癮的精神病患者。

    家人交涉 警方放人

    平安夜里，家人四處打探，方知劉衛中已成了殺人疑犯。“他根本就不認識“沖天炮”。”五弟劉春立說。一兩天後，劉衛中被送往開封市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的鑒定報告顯示，劉衛中屬精神發育遲滯，即通常所說的低能、弱智，報告認定劉衛中只能從事簡單的勞動，人際關系簡單，常識、計算較差，但思維同屬性、思維聯想、思維邏輯、思維內容、思維從屬性都無異常。劉衛中沒有家族精神病史。

    一位法律界人士認為，依照鑒定報告，劉衛中屬于限定刑事責任能力的精神病人，並非一定不能承擔刑責。

    擔責爭論未有結果，劉衛中母親因子被抓臥床不起，他在司法所任職的叔叔和做生意的六弟，代表整個家族與警方交涉︰不放人，就進京上訪。

    鑒定20多天後，劉衛中被放了出來。就像被帶走一樣，沒有任何法律文書，也沒有明確說法。

    原本，此事也就如此收場，尉氏縣公安局也趕在2009年的最後5天，為“4•16”結案，免于因“命案不破”而遭到問責。

    網絡舉報 案件曝光

    此事再受關注，起于網絡之末。

    今年4月下旬，一條散布于各網站論壇的帖子，以《河南尉氏公安局抓精神病抵殺人犯提高破案率》為題，首次披露了劉衛中的離奇遭遇。

    幾天後，正在麥田里除草的劉衛中，一次次被喊回來，站在遍布汽車車轍的家門口土路上，向記者們描述他所“記得”的殺人案情。

    他扔掉手中明晃晃的鋤頭，舉起右手，做出砍殺姿勢，又弓起腰，演示如何捆綁已死去的“沖天炮”。

    他說，這都是警察先教給他的，然後讓他在照相機前做出相同動作。對那些審訊警察，他印象最深的，是一個叫“王部長”的人。

    “王部長跟我說，你爹說你殺了人，你媽說你殺了人，親戚鄰居都說你殺了人，你槍斃一萬次，都不虧……”

    劉衛中說他不怕死，準備犧牲。

    有人問他殺了誰，劉衛中回答說︰“我不知道我殺了誰，我只知道我殺了人。”

    “那你到底殺人沒？”

    “你看著辦吧。”

    ■ 存疑

    1 、辦錯案還是造假案？

    此前舉報此事的文章稱，去年年底，尉氏縣公安局領導見偵破“4•16”命案無望，急得去鄉下求仙拜神。返程中，獲知該縣十八里鄉錦被崗村精神病人劉衛中是一個“自首狂人”，就授意該鄉派出所抓獲劉衛中，以抵“4•16”命案偵破任務。尉氏縣公安局曾否認此說，稱劉衛中是在村支書帶領下到專案組自首的。

    昨日，在通稿發布後，河南省公安廳相關負責人稱，因掌握信息有限和權限問題，不負責解答具體案情。開封市公安局新聞發言人則表示，此事新聞發布權已收歸省公安廳。因此，劉衛中進入警方視線，並成為殺人嫌犯的過程，至今存疑。

    2、 是否進行國家賠償？

    半個月前，劉衛中及其家屬在接受采訪時，多次要求警方對其進行國家賠償。昨日，開封市公安局負責人回應稱不知有國家賠償一事。

    昨日，劉衛中所在村前村支書牛某在電話中告訴記者，村民們都知道“衛中前幾天平反了”，但都沒听說劉家有什麼補償。

    北京律師許榮認為，“4•16”命案既然已經被定為錯案，曾被警方限制人身自由20多天的劉衛中，有權利要求進行國家賠償，“他本人無力提出，可以由其監護人代理。”

    3 、部分人員應追究刑責？

    昨日，河南省公安廳的處理結果公布後，此事的舉報人張某質疑處理太輕，要求追究辦案警察的刑事責任。

    對此，北京律師周澤認為，從現行法律和已披露的情節看，相關責任人至少涉嫌刑法中的徇私枉法罪和枉法裁判罪等。因此，他建議追究相關責任人刑責。

    周澤說，紀律處分只是警方內部的事，他們對法律對公眾，還得有個說法。周澤還認為，辦案人可能涉嫌犯罪。

    有網友稱，尉氏縣公安局沒有查清犯罪事實、證據沒有確實充分、法律手續不完等，違反《刑事訴訟法》規定。

    另外，還有人認為，警方沒有依法進行逮捕或者拘留，對劉衛中進行精神病鑒定沒有遵循法定程序，沒有依法進行監視居住，就地掩埋尸體嚴重違法。(記者 孫旭陽)